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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粒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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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奮斗
    2022-5-26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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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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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1-11-6 07:54:56
     2008年7月下旬的一天,我在政府办公楼走廊里遇到了一位高挑的年轻女性,非常冒失地问我:“郭文德在哪里?”问的愣怔、直白,符合庄户人的直来直去。我也一愣,心想,我不认识这个人,但她肯定知道我的情况,找我到底什么事呢?就顺手一指办公室,“去里面问问吧”。我们的办公室主任也很配合,就与她攀谈了起来。事后我才知道,她就是我小学同学川立的妻子,取名米霞。去四川地震灾区志愿服务了70天,想通过我找找团市委、妇联等单位给点奖励。川立同学名字里有个“川”字,媳妇又去了四川灾区服务,命中注定?主任说人长得不丑,但好像缺点什么。你听这话:“你当初怎么就想去四川救灾呢?”主任问这话也有逗着乐的味道,他喜好这口;“我想立功,我想出出名”,她回答的毫无保留。

      小时候,川立同学住在我家的东面。他们一家人很是悲情。人口多,房子窄住,吃穿都成问题,川立的妈妈又得病早早去世了,使整个家境更加雪上加霜。公正地说,我的这位同学人比较猥琐,成年后身高一米五吧,吃饭时,嘴里的饭总是在嘴巴张开后再从上颌落下来,并伴有较强的呱唧声,看着很脏,从心里就感觉人吃饭不应当那样。佝偻着身子,呲呲着牙,整日价邋遢邋遢,谁见了谁诮编。记得小时候我俩一块在街上走,遇到了公社驻村工作组组长,川立同学被他一把採住,没好拉气地巴数:“穿成这样,还不如个要饭的,给社会主义丢脸……”当时我真实的想法是暗自高兴,因为我没“给社会主义丢脸”。其时我穿戴也孬,但样子周正,脸面白生。好歹他皮木差轻(方言:不当回事),若是我被採住,肯定会留下重重的心理阴影了。此事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直到30年后我在市直机关里又见到了那位工作组长,才有机会与他交流:“你说他给社会主义丢脸,有好的他能不穿吗?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他的反应只能是哈哈笑,问紧了便说都忘记了,顾左右而言他。当时他是公社书记的女婿,天天穿制服,吃头罗麦子面馍馍,屁股后面挂着钥匙链,刷牙、梳头、带剪指刀,指挥着社员干活。

      川立同学早早就辍学了,人模样邋遢,行为也很猥琐,且心狠手狠。打仗好攫人,没轻辣重地,本是开玩笑,对方脸上却往往留下带血的划痕。记得村里组织打狗,好好的狗儿全部杀死,然后放在村西边的几个大缸里熬化肥。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却用美味的狗肉熬化肥!现在想起来极其愚昧也特别残忍,但是川立干的特别带劲。他有个好办法探知谁家的狗儿在不在家,就是用打狗棍在主家的外墙上狠劲一划,狗儿就叫了,有时光用嘴咋呼狗儿是不配合的。“大庄里的人柴(方言:厉害),小庄里的狗柴”,我们村里的狗叫起来特别凶,叫得越凶打的越厉害。他还是个惯偷!但在小偷里面还属于比较善良的那种吧,因为他只偷外村、外地的,本村的人家他从来不偷,算是仗义行偷?或许他体谅我村人家生活的不易。

      奇葩的是,他在监狱里呆了几年,出来后竟然娶了个漂亮媳妇——米霞。

      我俩彼此都知道有对方这个人,但却互不认识。猛一看,米霞模样姣好,细高挑,皮肤白静,五官也算精致。细一接触,有点怔头哙脑,说话不着调。看外表,她不该嫁给我同学的。但细一了解才知道,她嫁人不嫁人应当是无所谓的。在她看来,好多事情都无所谓的。她还是一位性开放者,没有固定的性伴侣。丈夫管不了,索性弃之不管。据说,她在光天化日之下“修理”过我的一位堂兄。那是一次在村东峪葱地洼子(我村的地块名)里干活,男女在一块干活,不免嬉闹耍笑,紧闹慢闹惹恼了,对她来说惹恼是反常的,堂兄认为这户话题她不应当恼。她和谁都随便,没想到这次不随便了。男女开玩笑,女方若突然翻脸很麻烦,多数时候没法应对。这位堂兄有个口头语,就是说话之前先说“操”,这回她较真了!扎煞着两条腿,腹部一挺一挺地往他身上靠,手上搡打,嘴里一个劲地激强:“你操你操……”,堂兄肯定不敢操,他已完败,只能往后退。一个退一个追,退的身子不时趔趄,追的嘴里还不忘“你操你操,让你操个够”。“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堂兄嘴里抵挡着,脸上却臊的通红,而对方却仍在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最后没办法,堂兄被赶到了柿子树上不下来。其实那位堂兄很是胆小,男女开玩笑他一般都得脸红。这回彻底葬了神头,他开口之前先说“操”的毛病确再也没犯。事后他还赚了个外号:“嘴流氓”,只会干叫唤。好事的人又编出了歇后语:“嘴流氓上树——不管事(关柿)”。有时几个人一爨,每逢喝酒不过瘾,或嫌酒杯太小了,就会说:“嘴流氓上树,不管事(我们读shei)啊”。抽烟嫌劲太小了,也是来一句“嘴流氓上树,不管事啊”……

      米霞吃软不吃硬,她修理过好多人。

      本村的几个痞子都熟头马下的,早就消停了的。邻村的却不服气,不就是个娘们嘛。米霞是经常参与工程建设的,据说她还能驾驭挖掘机。高速路修到了我村,为了照顾当地群众,土方挖运是允许老百姓赚点辛苦钱的。米霞他们在干着土方工程,邻村的几个人不乐意了,说是抢了他们的饭碗。施工遇到高地是要放炮的,炮眼打好了,却一再被阻止,米霞被惹恼。于是,当着几个五大三粗的面,她退下了裤子,照准炮眼,从容地撒了一泡尿!“过来”,“掏出来,照准,尿!”她命令到。“掏啊!”“尿啊!”五大三粗们早已看傻了眼,脸臊的通红,愣愣的回不过神来。“楚楚了(方言:蔫了)是啵,掏不出来了,那就蹲下,照准,尿!”“蹲啊!”“蹲不下是啵,抬腿尿也行啊!”“抬啊!”“不抬就滚!”几个五大三粗嘴巴都张不开了,只道遇着夜叉了,虽然背上胳膊上都有蝎子蜈蚣助阵,也没能挽回落荒而逃的颓势。

      从那一天起,几个五大三粗暗地里被人称作“抬腿尿尿的”。

      无限世仇莫相问,落花流水侠女深。

      她是村里的“另类”,可真称得上侠女了。她一个人在打破着村里的好多传统思维。她跟一般的老百姓确实不一样,不光吃的穿的不一样。庄里庄乡秉承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米霞不,爱掺和。那是她的单纯。左邻右舍也好像都认可她的单纯。好多人都知道她的“不拘小节”,因此很少有人不在乎她,这样她就更乐于表现了,特别享受别人被她摆平的过程。她有错的时候,但对她的错没人再尽着计较。她的错不是故意的,实际就是瞎掺和,因为有些事她根本就听不明白,也无法理出个头绪,难免帮倒忙。可是,这一次她搞明白了。邻居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原因是老李家刚卖了两头猪,得了2200元钱,老王家急着用钱,就求告着先拿去用几天,老李家大方地给了,老王家和善地接了,但没留任何凭证。往回要,难了。最容易的事情一下变成最难啃的硬骨头了,最亲近的邻居当然变成仇人了。老王家说给了,老李家说没给,两家都说白白丢了两头猪,僵持了。两家天天吵,几乎要动手了。周围邻居都在做着自己的判断、猜测,却都爱莫能助。村两委没有办法。米霞出面了。她把两家人召集起来,两家人都乐意去的,有人帮忙自己却不去,说明心里有鬼。两个老头、两家人任由她调遣,颇有些江湖大佬的味道。她给两家各写了一份咒语,然后,让他们面对毛主席像大声念。第一遍,老李开始念:

      “要是人家给了钱,我却不承认,想多要,今年死我孙子,明年死我儿子,后年死我老两口,三年内一满家子都死决(绝)!”

      老王家开始念:“要是我没给人家钱,人家帮了忙我还想刷来(耍赖),今年死我孙子,明年死我儿子,后年死我老两口,三年内一满家子都死决(绝)!”,语气听着不如人家柱壮。

      “第二遍开始!”米霞又发令。

      老李又大声念了一遍,并说念到黑天也敢;老王家却不念了,“都是庄户人家,这些话多么难听啊,我再搭上两头猪的钱就是了”。自此,老王家见了米霞,就像老鼠遇到了猫。

      这事很容易让人想起过去庄里庄乡的“骂街”。骂街能扎过道义。

      也颇有点三国吕布“辕门射戟”的侠气。

      这件事大大抬高了米霞的地位与身价,赢得了好多人的尊重。好像没人再计较她的不拘小节了,更多的是佩服她身上的胆量与智慧。被人尊重就像小学生受到了表扬。于是,她又享受了一回乐善好施。这一年的春节,村里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人得到了她的一袋面粉、两桶花生油。

      此刻,她的风头早已盖过了村支部书记。

      钱从哪里来呢?

      答案村里人都知道。社会上有的人得到的太多,有的人得到的太少,这么着,就有了偷窃。米霞从小练就了一项绝活:偷!据说从不失手。她身后还有个组织,很严密,几统一说不清楚,有统一领导,统一捕捉信息,统一销赃等等。这也是村里几个痞子见了她服服帖帖的缘故。2008年5月12日这天,我国四川的汶川、映秀等地遭受了特大地震,损失不可估量,举国悲痛。房子倒了,人死了,东西应当还在,机会来了?这么着,她们结伴去了四川。

      人算不如天算,去那以后才发现,现场控制的特严,解放军、武警官兵、公安人员、公务人员都在抢救伤员,维持秩序,防疫消毒,生活服务等等。受灾面太大,根本忙不过来,全国各地的志愿者、国外有些组织也到了不少,这些人被有序组织起来,参与救死扶伤,她也在列。这样实实在在的志愿服务了70天。是强制还是自愿?我想两者应当兼有,因为在那种特定环境下,是会有“人性发现的”, 人都会有恻隐之心,良心会在瞬间觉醒。末了,当地党组织给每人发放了一份志愿功劳证明,并吩咐,回去后交给当地的团委、妇联等组织,便于表彰。于是在市政府办公大楼走廊里她问到了我。

      详细情况是这样的,震后第二天,她自费坐上了赶往成都的火车。在成都火车站外,她看到了许多难民家属,听说青川县木鱼镇受灾比较严重,便花了300元打的过去。5月15日她赶到青川县木鱼镇,全镇的房屋倒塌了三分之二,学校全部垮塌,很多学生还在废墟里埋着。幸存者流着泪找人,两手扒得都是血。她受到震撼,三天三夜里没吃一口东西。她说:“在场的没有不流泪的,你根本感觉不到自己饿,看到亲人在流泪,人在废墟里喊救命,自己能做的就是一刻不停地去救人。”这话应当是她由衷的肺腑之言。累了,躺在地上歇会儿,稍微恢复些气力,就又冲上去抬担架、包扎伤者。又累又热使自己好几次差点虚脱。三天后,听说志愿者们要去成都红十字会报到,她连忙赶往成都,之后她们15人被分在双流机场,装卸救灾物资,工作量非常大,有吃的但没地方住,累了就睡在机场大厅,没白没黑。机场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找来些纸板给她们垫在身子底下。之外还押车至青川、广元、绵阳共计60余车次,一直干到5月27日。

      此时,当地党组织号召志愿者是可以返回的了,但她又只身一人返回了青川县乔庄镇回龙村,帮助在当地安置点建设活动板房,这是她的强项。因为之前她包过工程,干起活来得心应手。特别是在调配挖掘机、重型卡车等方面,总能在第一时间满足当地援建部队的需要,得到了部队领导的高度评价。期间共穿坏了三双运动鞋,工作量、艰苦程度可见一斑。6月5日,一名中央军委委员、上将在视察灾区时接见了她,紧握住她的手说:“你们山东人是好样的,是英雄!”并在她的衣服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个镜头还上了中央电视台。

      她是我村唯一上过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人。

      她两次差点丢掉性命。抬着担架在村子里走,旁边的一间房屋忽然间倒塌,瓦片砸到腰上,再往上砸可能就没命了;一次是在木鱼镇的滑坡路段,滑落的石头阻挡了车辆通行,她自告奋勇去清理。一声巨响,又见塌方,最大的石块有一立方米那么大,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没被击中,幸好也没被活埋。7月12日,米霞在乔庄镇火线入党,成为我们共产党员队伍中的一员,这是她一生中的光环,也是她人生的巅峰!70天的时间里,她确是符合一名优秀共产党员的标准的。此时,她是我们的先锋模范,所释放的是明亮的党性的光辉。

      7月22日,板房建设进入尾声,她才决定告辞。

      当地群众为欢送他们,放起了鞭炮,打起了腰鼓,全村出动为他们送行。一直送出十余里地。当地群众一边挥手一边流泪,大声喊:“常回来看看,这是你们的第二故乡,呵!”米霞在客车上,泪水浸湿了脸庞。这是她一生中最非凡的经历,不得不促使她暗下决心:今生今世一定再回来看看!

      米霞从灾区带回来三面锦旗,近十本荣誉证书。其中包括乔庄镇荣誉市民证书和四川省红十字会颁发的抗震救灾志愿者证书。这些沉甸甸的证书里包含着米霞对灾区人民的血汗付出和真情挚爱,也包含着灾区人民对她的无上感激,使她的人生有了更高尚更珍贵的价值与意义。

      2008年7月29日的《莱芜日报》是这样刊载的:“莱芜志愿者米霞,在汶川地震发生后,5月13日只身一人赶往受灾严重的青川县救灾,直到7月24日才回到莱芜。灾区条件极为艰苦,很多时候还要冒着余震、塌方等危险工作。是什么让她坚持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有什么付出和收获?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刚从地震灾区回来的米霞。她晒得黝黑,手上、腿上全是蚊虫叮咬留下的疤……” 还有她穿裙子举锦旗的一幅靓丽照片。看照片她是个美人。

      莱芜日报刊载后,米霞的故事感动了好多人。

      人是在发展变化的,正负能量也是会相互转化的,因为世界上本无好人坏人之分嘛。在我们老家有“一美遮百丑”的说法,她的“丑”确是已被遮盖严实了,因为她美的鲜艳无比。

      她进入了乡镇党委的视线。女干部本身就缺,是可以作为村支部书记培养的。火线入党就是最好的见证。“行吗?”“闹了不少洋气啊”。有人同意,有人介意,举棋不定。在敁敠着。换届还有些时日,在观察着。

      忽然间,传来了米霞的死讯:说是因盗窃被抓,在邻县区某家派出所里关押着,深夜里被冻死了!

      好好的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结束一个人的生命竟然会如此简单。

      听到她的死讯我着实深思了很长很长时间,现在仍在思考着。这个人太了不起。单就“立说立行”、“说走就走”这一点我永远做不到!可能好多人都做不到。她是我村唯一上过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人,这恐怕会空前绝后了。

      她救过不少人,关键时候却没有人去救她,一床被子即可啊。如果真是被冻死的话。

      米霞走后,老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着,腌臜着。我的母亲说过一句话:“那个米霞啊,还是怪疼人啊”。注意“还是”两个字。

      “五大三粗”们,在她的坟前敬献了一个花篮……

      我们的米霞走了。四川省青川县乔庄镇回龙村的村民们是永远也盼不来他们的恩人,他们的荣誉村民米霞了。

      看来啊,人生的“第一粒扣子”扣错了,重新自我或许真就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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