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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福娃娘子 作者:子紋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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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0 13:57:07
    第五章 讓你多吃點(2)

        趙嫣一聽說城內玲瓏坊派人來請,急急的換了身衣服出門。

        還真是趕了巧了,今日紅霞閣上新戲,白小冉說只要有人送吃的就全給她,她便答應要送上一份禮,正好玲瓏坊派人來請,玲瓏坊專賣些少見稀有的玩意兒,趙嫣尤其喜歡從西域帶回來的畫眉墨,這種墨價高而量少,她早早就託了玲瓏坊的老闆留意,若有貨定要第一個知會她,今日肯定是貨到了。

        只是她雖去得快,但終究慢了一步。

        「沒了?全被買走了?!」趙嫣難以置信,「掌櫃,我不是都說了讓你給我留著嗎?怎麼會全沒了?」

        掌櫃聞言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本是該留給你,只是……對方出的價高,而且給了那人,跟給你也是一樣的。」

        說到底就是商人將本求利,根本不在乎承諾這回事,趙嫣心中不滿,「賣了旁人跟賣我怎麼會一樣?」

        「一樣的、一樣的,」掌櫃陪著笑臉,「買的是你們三爺,他買,不就等於是你買嗎?」

        三爺?!趙嫣有些意外,三爺葉齊雲來了?!

        今年轉眼過了大半,趙嫣本預料因為康嬤嬤身子不好,葉齊雲會提前下江南一趟,果然如今人來了,只是卻來得無聲無息,沒有半點消息走漏,而且還來得巧,一來就搶了她的東西。

        趙嫣嘴一撇,如今東西被葉齊雲拿走,她就算發再大脾氣也沒用,腦子一轉,她轉身離開。

        眼看天色漸暗,人直往碼頭而去。

        紅霞閣今日換戲碼,閣內白日休息,晚上則在運河上的紅霞舫開鑼上新戲,這已成了紅霞閣多年來的規矩。

        停泊在運河邊的紅霞舫,入夜後點上別具匠心的花燈,五彩繽紛,光彩耀人。康嬤嬤深諳人心,舫上座位不多,價碼高昂,卻因人性的攀比之心,所以一位難求,能入紅霞舫者非富即貴,如此安排每每都讓新戲未演先轟動。

        趙嫣對紅霞舫並不陌生,若有新戲,她都會與姨母跟著康嬤嬤一同與揚州的富貴人家一同賞戲,只是如今康嬤嬤身子不好,所以今日來看戲的只有她和姨母,本來姨母也不想來,是讓她撒嬌磨了半天才答應出門。

        趙嫣登船時,戲尚未開鑼,但船上已聚了不少人。

        金子一見到她,立刻走了過來,「小姐,魏大公子鬧起來了。」

        趙嫣聞言,挑了挑眉。

        白小冉要高昇到京城麗正閣去了,不日將要進京,這些日子這消息傳開來之後,魏孝政三番兩次要見白小冉卻不得其門而入,這事情早就鬧得人盡皆知。

        在白小冉還是小角兒時,要見她一面並不算難事,只是當她成了紅霞閣的台柱後,不論是康嬤嬤或是朱文和,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明裡暗裡的都讓人擋著兩人私會。

        白小冉能爬上今日的位置,除了身段、容貌都不差外,自然也不是個傻的,一旦入京,便是一朝飛上枝頭,縱使魏大公子對她有意,她也不可能為了他拋下一切,畢竟看似情根深種的兩淮鹽運使大公子,說穿了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軌褲,白小冉跟了他,最多就是被抬進府裡當個妾,若左右都是為妾,她再笨也知道選擇進京一搏,京城的達官顯要,隨便一個都比這個無功名在身的魏府庶子強。

        白小冉看似無情,但人往高處爬並無過錯,只是以魏孝政的性子,未必吞得下這口氣,果然今日再次求見不成,就趁著酒意鬧了起來。

        魏孝政鬧起來,康嬤嬤病了,留在紅霞閣,不可能來周旋,至於白小冉在這個風口浪尖也不可能來摻和,最終只有朱文和一人出面。

        趙嫣倒好奇這個被三爺看中,派來揚州的當家到底有幾分能耐,果然看到聽見消息的朱文和麵上帶笑的趕來,對魏孝政彎腰賠禮。

        「今日上新戲,冉姑娘為了揣摩新角色,已經幾日未好好歇息,等會兒又要上戲,只怕今日真無法應公子之邀。趕明兒個,我定帶著冉姑娘跟大公子好好的賠罪。」

        「你這個混帳東西!」魏孝政不客氣的推了朱文和一把,「一次、兩次的用這理由誆我也就罷了,朱當家,你真當爺是三歲小兒不成,爺已經打聽過了,白小冉是要進京去,所以瞧不上爺。」

        朱文和連忙解釋,「冉姑娘要進京是不假,但縱使進京,她也不過一個伶人,誰給她熊心豹子膽敢瞧不上魏大公子了?」

        朱文和的話無意中刺中魏孝政,他憤憤不平的瞪著朱文和,魏大公子?!什麼魏大公子,表面上是眾人追捧,但說穿了他這庶子身份,壓根是個無用的空殼子。

        他的二弟五歲就讓嫡母送進京讀書,結交京城權貴無數,而他就是個廢人,二弟前些日子從京城回京,在魏府眾人眼中,他連他二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人前他看似風光無限,其實內裡的苦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頭本就憋屈,如今就連個下賤的伶人都能不給他面子,視他為無物!

        「把人給大爺我叫出來,在爺面前磕頭賠罪!」魏孝政大吼大嚷,拿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向朱文和,「別忘了她可是我丟了不少錢捧著才有今日,如今她本事了,要進京去攀高枝,把之前的情分給抹個乾淨,真當爺是好欺負的,信不信我派人將你這紅霞舫給燒了!」

        眼睜睜看著杯子砸來,朱文和也沒閃,就讓杯子直直的砸中他的胸,衣襟濕了一片。

        魏孝政愣了一下,似乎也意外朱文和的不閃不躲。

        朱文和遭受屈辱,一點也不惱,依然拱著雙手,擺低姿態,笑臉迎人,「大公子息怒,今日舫上達官貴人不少,公子不如看小人的面上,先坐下來喝點茶,可別讓個不入流的伶人氣壞了公子,失了斯文。」

        趙嫣雖說不喜朱文和,但看他受辱依然笑臉迎人,也不得不佩服這人的忍耐功夫了得。

        魏孝政本就趁著酒意鬧事,想要出口悶氣,但朱文和的話倒也讓他拉回了些理智。

        他頂著魏家的名號,也不敢真的做得太過,他的目光看了下四周,認出其中幾個江南一帶的權貴子弟,如今紅霞閣的當家被他的杯子一砸,該算是讓他出了口氣,再鬧下去,丟的可是自己的臉。

        他有些憤憤不平,卻也只能咬牙忍著,坐了下來,粗著聲音道:「這茶都涼了。」

        「是!」朱文和連忙叫來跑腿的小二,在他的耳際低語了幾句,這才大了點聲說道:「怎麼伺候的,還不快去泡上一壺上好的毛尖配點心過來。」

        看來沒戲了,趙嫣覺得無趣的撇了下嘴,這場戲不夠精采,沒必要再看下去。

        趙嫣帶著金子轉身就要走,沒料到看到門邊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看到姨母手裡拿著託盤,上頭擺著紅霞閣最令人垂涎的茶點,趙嫣的眉頭一皺,這上茶點的活兒明明輪不到姨母的頭上,但現在……她的眼神一冷,看向正在魏孝政跟前陪笑臉的朱文和。

        魏孝政氣還未全消,朱文和讓姨母來上茶,肯定留有後手,或許是想讓姨母出點錯,再惹惱魏孝政,讓他尋到錯處,出手教訓姨母,事情若鬧得再大些,魏孝政礙於魏家顏面也不敢再尋著藉口來找紅霞閣的麻煩,但倒楣的就是被拿來當槍使的姨母。

        趙嫣知道爭寵、嫉妒、勾心鬥角不論何處皆有,尤其是在戲班子這種複雜的環境之中,朱文和的算盤打得好,卻錯在拿她姨母當棋子用。她在心中冷哼,這個混帳東西,看來她之前給的教訓還太少了。

        趙嫣快走了幾步,攔住了秦悅的路。

        秦悅始終低著頭,聽聲音知道船上的人不少,她向來不喜在人多的地方出現,以往看戲時總是在角落尋個人少的地方,誰知方才朱文和派了小廝來說人手不夠,要她幫個手,她雖不安,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幫忙。

        「姨母。」趙嫣的口氣陰沉沉的。

        秦悅一驚抬起頭,看到趙嫣,鬆了口氣,「巧巧?!」

        「給我。」趙嫣對她擠出一抹笑,堅定的接過託盤。

        秦悅沒有多想,就把託盤交了出去,她壓根不會往朱文和找她麻煩那個方向想,她只擔心自己笨手笨腳得罪貴客,所以趙嫣一出現,自然讓機靈的她接手。

        趙嫣端著託盤走過去,眼中的冷意不減,但圓圓的包子臉上掛的卻是溫和無害的笑容。

        朱文和見到來人是趙嫣,身子微微一僵,他方才明明問過,這丫頭去了玲瓏坊,怎麼現在出現在這裡?!

        他在心中暗咒了聲,原想趁著趙嫣不在,讓膽小如鼠,一急起來連話都說不清楚的秦悅在怒火未消的魏大公子跟前出錯,借此大作文章,將秦悅發落了,沒料到趙嫣來了……

        朱文和想除去康嬤嬤疼愛的秦悅,但陷害秦悅和陷害趙嫣是兩碼子事,秦悅或許不會察覺,可趙嫣不是善茬。

        與趙嫣冷然的視線對上,朱文和想起他到紅霞閣第一日,放在自己床上的那條蛇,不由打心底發寒。只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他的心一橫,想想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康嬤嬤,若是三爺還沒來得及到揚州,康嬤嬤就去了,紅霞閣最終定由他管事,他又何必懼怕這個沒了靠山的丫頭?

        在趙嫣經過自己身邊時,他暗暗的伸出腳,打算絆住她。

        趙嫣早料到朱文和會使壞,所以早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注意,他才一動,縱使動作細微,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紅霞閣的戲臺上演的皆是忠孝節義,可笑的是戲臺下卻都是上演著坑害他人,不顧道義的戲碼。她的眼神一冷,用力的踩上朱文和伸出來的腳,還猶感不足的故意使勁轉了轉,看著他痛得一臉扭曲,卻先發制人的發出一聲驚呼,整個人帶著託盤就摔倒在地上——

        「混帳!」魏孝政正在氣頭上,看到上茶的丫頭出錯,給他尋到出氣的由頭,一腳就要踹過去!

        趙嫣在紅霞閣待了多年,除了學會康嬤嬤一手好技藝,也練出了好演技,一見魏孝政抬腿,她順勢往旁邊一滾,看似被踢得慘了,實際上那一腳根本就沒挨到身上。

        若今日跌到魏孝政跟前的是姨母,以姨母的性子,恐怕連話都不知該怎麼說,就被他一腳給踢暈了。

        她的姨母人好,從不與人結怨,安安分分,卻沒料到這樣還是礙了旁人的眼,朱文和盤算得好,藉著得罪魏孝政的由頭,逼著病中的康嬤嬤將她和姨母趕出去,雖說趙嫣也不想要姨母在紅霞閣當一輩子的奴才,但是就算要走,也不能讓姨母受了半點委屈。

        「朱當家,」趙嫣倒在地上,一臉痛苦的捉住了朱文和的衣擺,「救救我。」

        朱文和被她的舉動給弄得一愣一愣的,他方才被她用力踩的腳還痛著,她卻一副比他更痛苦似的皺著臉,「你……你做什麼?」

        「奴婢可都是聽你的話要給魏大公子添堵,你打心裡頭瞧不起大公子,交代奴婢送茶點上來時潑向大公子,他們富貴公子好面子,肯定會離去更衣,怎麼現在大公子不走,反而還踢了奴婢一腳,奴婢疼得快要死了,朱當家,你可得替奴婢做主,奴婢這一向都是聽朱當家的,別讓奴婢被打死了。」

        朱文和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奴婢沒胡說,」趙嫣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不然好好的,給我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得罪魏大公子。」

        「好你個朱文和!」魏孝政將趙嫣的話聽了個明白,怒火中燒,「原來你跟他們都一樣,全都瞧不起我,想要欺到我頭上丨」

        「大公子冤枉,」朱文和萬萬沒料到被趙嫣反將了一軍,連忙替自己辯解,「大公子可別被這個賤蹄子給騙了,她自個兒犯了錯,這是明擺著要給自己脫罪,胡言亂語。」

        「朱當家,天地良心啊!」趙嫣哭喊出聲,「我這賤蹄子做錯事,被打被罵不敢有二話,但這明明不是奴婢的主意,就算殺了我,我也不認的。」

        朱文和瞪著趙嫣哭天喊地,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在唱大戲。

        「朱文和!」魏孝政再也顧不得週遭有多雙眼睛看著,用力的踢打著朱文和。

        舫上的人彷彿看著戲,置身事外,就連紅霞閣的人也沒人上前去攔,由此可見朱文和有多不得人心。

        趙嫣哭得倒進了前來安慰她的秦悅懷裡,無人看見她的雙眼根本沒有半點淚意。

        「沒想到紅霞舫不單臺上的戲精采,台下的戲也同樣熱鬧引人,今日開戲的時辰未到,台下的大戲就已經開鑼了。魏大公子,今日還真真讓人開了眼界。」

        一聲聲帶笑的嘲諷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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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0 13:58:44
    第六章 不能做好人(1)

        不知何時,登船處出現了一行人。

        別人或許不知,但魏孝政一眼就認出說話者是誰,臉色一白,僵著身子,停下打人的動作。

        魏宇坤冷冷的看著兄長,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個紈褲,今日藉著樓子棠之便,得以與侯府向來交好的葉三爺一見,誰知道卻遇上了這個不成材的兄長鬧事。

        「讓二公子見笑了。」推著樓子棠的木輪椅,葉齊雲一臉似笑非笑。

        朱文和被打得鼻青臉腫,認出來人,臉色也極其難看,他被委以重任而來,如今卻被三爺看到最狼狽的一面。

        他目光惡狠狠的看著跪坐在一旁哭得可憐的趙嫣,大堂上安安靜靜,就她一個人還哭得起勁,她那個愚不可及的姨母也是一臉蒼白的不住抹淚。

        樓子棠的手撐著下巴,看著抱在一起的秦悅和趙嫣,就像是在看什麼新奇古怪的玩意。「這是魏大人府上的大公子吧?」

        聽到葉齊雲的問話,魏孝政心頭打了個寒顫。

        京城葉三爺的名號誰人不知,雖面上是個管管幾個戲班子的閒散人,但扛不住人家上頭有兩個嫡親兄長,一個是鎮國大將軍,一個是工部尚書,一文一武,立於朝堂,深受重用,唯一的姊姊還是當今皇太后,放眼天下,葉家榮華無人能出其右。今天他為了個戲子在紅霞舫鬧事,還被葉齊雲撞了個正著,傳進了他爹耳裡,只怕討不了好。

        「這奴才潑了我一身熱茶。」魏孝政先發制人地道。

        「是,方才在一旁,我看得明白,」葉齊雲揚了揚唇角,「確實是紅霞閣怠慢了,葉某向大公子賠禮。」

        魏孝政可不敢受葉齊雲這個禮,在魏宇坤清冷的目光下,連忙側身一避,「晚輩不敢,是晚輩喝了酒,跟幾個奴才較真,失了分寸才是。」

        「魏公子言重了,只是既是吃了酒,還是早些回去歇著。二公子。」葉齊雲輕喚了聲。魏宇坤暗暗瞪了畏縮低頭的魏孝政一眼,忍著氣上前,「三爺。」

        「先送你兄長回府歇著吧!」

        魏宇坤心中暗恨,好不容易可以跟葉家交好,卻沒料到這個機會被個蠢貨給毀了,「晚輩讓下人送兄長回府,二郎君的腿不方便,晚輩還是隨身照應為好。」

        「怎麼?!」葉齊雲笑了笑,「有我在,難不成二公子還怕郎君出事嗎?」

        魏宇坤臉上的笑幾乎繃不住,最後只好心有不甘的領著兄長離去。

        魏孝政頭也不敢抬,蔫蔫的跟著離開。

        人一走,朱文和冷汗直流,直接雙腿跪下,「三爺。」

        葉齊雲冷冷給了他一個眼神就視而不見的越過他,直接走到秦悅面前。

        秦悅看著出現在身旁的黑色錦袍,緩緩的抬頭,「三爺。」

        葉齊雲看著她怯生生的樣子,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注視會令她不自在,於是就不看她,只是盯著還抽泣著的趙嫣,淡淡的丟了一句,「人走了,該下戲了。」

        趙嫣抽了抽鼻子,她也想下戲,只不過秦悅就在一旁,她總不能讓她姨母看出有假吧!「還不起來。」,趙嫣乖巧的爬起來,順手扶了秦悅一把。

        秦悅一臉的擔憂,手緊緊握著趙嫣的手。

        葉齊雲負著雙手,看著趙嫣,見她一臉悲淒懊悔,圓圓的臉上,小小的鼻子紅通通的,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輕搖了下頭。一年多未見,這個被康嬤嬤當成親孫女來疼的丫頭越來越滑頭,看來在戲班子待久了,作戲的本事也沒少學。

        趙嫣拿著袖子擦著臉上根本不存在的淚,眼角餘光對上了樓子棠帶笑的眸子,心頭不禁一震——他怎麼來了?!

        葉齊雲看向跪著的朱文和,冷聲道:「戲都快開鑼,還跪著做什麼?還不快收拾收拾。」

        「是!」朱文和忍著被打的痛楚,手腳並用的爬起身,也顧不得帶著傷,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張羅。

        「等會兒一同看戲。」

        趙嫣慢半拍的這才意會到葉齊雲是在對她和秦悅說話,暫時顧不得樓子棠,抹了一把臉,裝得可憐兮兮的樣子道:「三爺要巧巧陪著看戲,巧巧自然不敢說不,只是三爺,能否給巧巧一點好處?」

        「與我看戲可是抬舉了你,還敢開口討要好處?」

        「說是討要,其實也不儘然——巧巧只是想拿回三爺搶走的畫眉墨。」

        葉齊雲失笑,「東西是爺真金白銀買來,到你嘴裡成了搶。」

        「東西是巧巧大半年前就託人從西域帶回來,可是三爺一來就給高價全收了,對巧巧來說確實也算是搶吧?!」

        她抬著一張圓圓的看似無害的臉,無辜的樣子令葉齊雲搖頭,「知道了,勻些給你便是。」

        「爾二爺。」

        「過來坐吧!」葉齊雲落坐在正對戲臺前的看臺上,這個位置能將四周看得一目瞭然。趙嫣故意對推著樓子棠、擠眉弄眼的李大壯視而不見,她與樓子棠的「孽緣」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讓寶慶樓送一桌酒菜過來。」

        原想不搭理人,但是樓子棠淡淡的一句就令趙嫣破了功,她忙不迭的說:「我要水晶肘子。」

        樓子棠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真是個吃貨,「好。」

        趙嫣笑得燦爛。

        葉齊雲看著兩人,意有所指,「我還以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沒料到兩人倒是處得和諧。」

        「三爺,我與二郎君稱不上仇人。」

        「就我所知,二郎年少時因為落水,受了寒,身子便始終不見好,說到底跟你好像脫不了干係。」

        秦悅在一旁聽了,不由一愣,抬頭看向樓子棠的方向,真是好俊的公子哥!

        「姨母,她是永安侯府的二郎君。」

        秦悅很快的想起了當年趙嫣被罰,會離開趙府就是因為這個貴人——

        「他就是你害的人?」

        趙嫣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我沒害他。」

        「可是——」秦悅飛快的看了樓子棠一眼,隨即將頭低下。

        「悅娘,」葉齊雲在一旁輕喚著明顯不安的秦悅,「巧巧小時的糊塗事,二郎不會放在心上。」

        「多謝二郎君大人大量。」秦悅點了點頭。

        趙嫣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的說著,心有不平的看著樓子棠,有些咬牙切齒道:「你不說點什麼嗎?」

        樓子棠嘴角一揚,「如三爺所言,你小時候的事,我不會計較。」

        真要吐出一口老血了!偏偏秦悅已經站起身,還不忘拉了趙嫣一把,忙不迭的說道:「郎君心善,感激不盡。」

        趙嫣看著樓子棠,看他全然沒打算解釋的模樣,氣惱不已,只是當他將面前的桂花糕推向她的方向,她的嘴角一抽,很沒節操的放棄反駁。反正害他落水的黑鍋背了多年,再說什麼也是多餘。

        「多謝郎君。」丟下這句話,她就坐了下來,一手拿起桂花糕,塞進自己的嘴巴裡。

        秦悅見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來。

        「你這丫頭就個不知羞的,」葉齊雲被趙嫣逗笑了,「性子還真不知隨了誰,跟你姨母截然不同。」

        趙嫣將桂花糕吞下,「我隨了我娘親,不像我姨母心好。」

        葉齊雲失笑,「你這是說你自己的心不好?」

        「我的心也好,只是這個世道不好,所以我能做個好心人,卻不能做個好人。」

        葉齊雲挑了挑眉,與樓子棠對視一眼,注意到他也是聽得專注。「這話有點兒意思,能做好心人,卻不能做好人。」

        「我能做個好心人,不害人、不算計他人,但別人想害我、算計我,所以我不當好人,輕輕放過別人。」

        葉齊雲眼底閃過讚賞,「有道理。」

        「我說的自然有道理。」一盤桂花糕不過三塊,趙嫣一下子吃了兩塊,不滿足的舔蔬嘴,伸手拿了最後一塊——

        「巧巧姑娘,我家二郎君今天沒用什麼吃食。」李大壯並不是不讓趙嫣吃,而是想起了之前在寶慶樓的事,忍不住出聲。

        果然趙嫣原要送進自己嘴裡的桂花糕,轉了個方向,直接拿到樓子棠面前,「吃。」

        樓子棠垂眸看了眼,「你可有淨手?」

        趙嫣微愣了下,手一轉,塞進自己的嘴裡,給他吃,還嫌她手不乾淨。

        她說了聲「失陪」,蹦跳著去淨了手。

        等她回來,寶慶樓的酒菜也送來了,滿滿噹噹的擺了一桌。

        趙嫣一邊忙著看戲,手和嘴也沒停下,一桌子的酒菜就她吃得最歡,她一邊給秦悅夾菜,怕樓子棠還是不吃,更是不忘給他夾點放在他碗裡,但同桌的葉齊雲就沒這種待遇。

        葉齊雲將趙嫣的舉動看在眼裡,這陣子樓子棠瘦了不少,他心中擔憂,他自然清楚,樓子棠的消瘦是因為在大漠失蹤的兄長,樓子沁不單單是侯府世子,更是他大哥手下最看重的副將。

        想起如今京城永安侯府的局面,葉齊雲輕飄飄的丟下一句,「二郎,你未來的小姨子待你這個姊夫不錯啊!巧巧出身趙家,而你未來的妻子可是趙家的三姑娘。」

        趙嫣正咬著肘子,戲臺上明明鑼鼓喧天,但葉齊雲的話依然清清楚楚的傳進她的耳裡,她愣愣的轉頭,不顧吃得一嘴油光,圓滾滾的大眼對上了樓子棠的雙陣。

        樓子棠看著她一張肉嘟嘟的臉,不用胭脂就透出粉嫩紅暈的雙頰,不禁揚起了嘴角。

        這一笑令趙嫣閃花了眼,只是她方才聽到了什麼?!她的心突然堵得厲害。

        出身永安侯府的樓子棠,長得如論仙一般的二郎君,竟然要娶魏氏的女兒,她的嫡姊,趙家的三姑娘。

        樓子棠吃了一口她舀進他碗裡的豆腐羹,沒有多做解釋。

        這是默認了!

        耗子舔貓,自己想不開找死,別人也攔不住——不知像在對誰生氣似的,她瞪了瞪眼,化憤怒為食慾,狠狠的吃肘子!

        這日,葉齊雲去見了康嬤嬤,兩人在屋內私下談了好一會兒話,直到葉嬤嬤累了睡去,葉齊雲這才出了屋。

        時節入秋,但滿園子的花草依然生機勃勃,飄散馨香,看得出被打理得極好。

        他的目光落在蹲在角落,背對著自己的秦悅身上,好奇的走上前。

        秦悅蹲在地上,輕觸著喝呼草,看著葉片開啟又閉合,看似無聊至極的遊戲,她自顧自的玩得挺樂的。

        察覺到秦悅的愉快,葉齊雲心中有些五味雜陳,這樣的與世無爭,易於滿足的活在這個小院子裡,是幸,還是不幸?

        原想不打擾她自在的天地,但不經意的踩到了地上的樹枝,清脆的聲響驚了她。

        秦悅猛一抬頭,看到葉齊雲連忙站起身,低下頭,恭敬的喊了一聲,「三爺。」

        「莫慌。」葉齊雲一笑,「我只是四處瞧瞧,你將院子打理得極好。」

        秦悅的頭更低了,「這是我分內之事。」

        「我方才看你在玩喝呼草,你可知這草又名含羞,別名夫妻草。」

        葉齊雲對秦悅而言,稱不上陌生,畢竟被康嬤嬤收留,與紅霞閣簽了賣身契後,葉齊雲就是她的主子,因為主僕之分,也因為自己怕生,所以在葉齊雲面前雖不至於懼怕,但總是顯得拘束。

        「知道,就因為叫夫妻草,」她的嘴角不自覺的揚了一下,「所以我特別喜歡。嬤嬤說此草雖有微毒,但使用得當,也是良藥。」

        「你知其草功效,知其別名,但叫夫妻草的由來,你可知曉?」

        秦悅靜了一會兒,有些困惑葉齊雲會突然跟她討論起植物來,她自然是知道夫妻草的名稱由來是個悲劇的故事,有一說是妻死夫留,也有一說是夫死妻留,但不論是夫亡或妻亡,都是陰陽兩隔,亡者生前犯了錯,死後墳上長出的草,因羞怯而被人輕觸就低頭,所以名為夫妻草。

        秦悅不在乎來歷,她只單純的喜歡這個名,「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

        葉齊雲聽到她簡單的回答,不由笑了,「罷了,你喜歡便好。這院子生機盎然,你功不可沒。」

        「是康嬤嬤教得好。」秦悅不敢居功。

        「嬤嬤當然有功勞,但你的努力也不假。可還有上普陀寺祈福?」

        「有,」秦悅點點頭,「每月初一都上寺裡祈福。」

        葉齊雲在普陀寺替自己在邊關的兄長立了個長生牌位,康嬤嬤當初就將這事交給秦悅辦,秦悅始終盡責。

        「下個月就加你二兩月銀。」

        秦悅心頭一樂,「謝謝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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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0 14:00:21
    第六章 不能做好人(2)

        趙嫣從窗戶看出去,正好見到站在夕陽下的兩人,葉三爺長得好,笑起來帶著一絲溫雅,但對他,趙嫣始終稱不上喜歡。

        至於原因?她還真說不上來,越相處,越看不透,也越不想打交道。

        此時看到姨母臉上明顯的歡欣和葉齊雲臉上的溫柔,要不是因為她很清楚葉齊雲在京城有個青梅竹馬的嫡妻,感情如膠似漆,還育有三子,多年來對姨母照顧有加,卻還是以禮相待,她都要懷疑他對姨母生出旁的心思。

        這幾日她的心情莫名的不開朗,連帶著看葉齊雲更加不順眼起來,她微吸了口氣,整理思緒,走了過去,「三爺,姨母。」

        秦悅難掩興奮之情的拉著趙嫣的手,低聲的說:「巧巧,三爺加我二兩月銀。」

        趙嫣的嘴角揚了揚,葉齊雲也算是個妙人,每年至少都會下揚州一趟,每次也都無一例外的給姨母加月銀。

        雖說趙嫣沒去問過旁人,但也肯定給姨母的月銀在紅霞閣內是數一數二高的。

        不得不說,葉齊雲的手段不錯,他不單給銀兩給得大方,還知道姨母孝順,在多年前就將外祖、外祖母的墳重新找了塊風水寶地安葬,這寶地就在揚州城外,只要想念就能前去祭拜,不用舟車勞頓地回偏遺的小山村,姨母感激,始終覺得葉齊雲是個良善的大好人。

        趙嫣不喜歡他這個人,但她對他的銀子挺感興趣的,帶著笑意開了口,「三爺,我幹活也挺勤快,給紅霞閣的胭脂水粉都特別用心,所以可否也發個話,買我胭脂水粉的銀兩多添點?」

        「大言不慚,方才我在嬤嬤的房裡看了會兒帳,上頭可記得清楚,對你已經是大方了,還不滿足?」

        「自然不滿足,因為我要花錢的地方不少。」趙嫣的話是真,至於要花在什麼地方,姨母在旁,她不明說,但她知道葉齊雲很清楚。

        葉齊雲自然知道兩人的銀兩大部分都花在尋人上頭,秦悅托康嬤嬤尋人,這麼多年過去,若是尋常人早已死心,就秦悅還死心眼地堅持至今。

        趙嫣雖張狂,心中對此早不以為然,卻依然聽之任之,不可否認這丫頭有顆難得的孝心。

        有秦悅在,葉齊雲也不多言,換了個話題問道:「朱當家為人如何?」

        「朱當家是三爺看重之人,自然是好的。」趙嫣的表情看得出敷衍。

        葉齊雲失笑,「朱文和在京城做了幾年管事,為人圓融機靈,只可惜小家子氣,無容人雅量,你若不喜,倒是情有可原。」

        「三爺,說穿了,我不過是一個跟著姨母在紅霞閣討生活的小人物,喜或不喜,壓根不重要。」

        「你與悅娘皆是康嬤嬤看重之人,喜或不喜可是大考量,放心吧!過幾日我便讓朱文和離開。」

        秦悅臉上難掩意外。

        趙嫣倒是神色平和,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紅霞閣的事,我一個外人不好多嘴,三爺要一個人走或留,與我或姨母無關。」

        這是紅霞閣,人多嘴雜,她壓根不想聽到閒言閒語,說朱文和離開是因為她或者姨母的關係,她是不在乎,但是姨母被康嬤嬤高看幾分,能說是母女之情,要是被葉齊雲高看……那這話就難聽了。

        「你與悅娘都不是外人。」葉齊雲渾然不知趙嫣心中的考量,他出身權貴,上有兩兄一姊,權傾一時,只管自己開心,可不管旁人如何。「悅娘,你說,我把紅霞閣交給你管束如何?」

        秦悅始終低著頭不插話,突然聽到葉齊雲說要把紅霞閣交給自己有些懵了,懷疑自己聽錯了。

        趙嫣也著實被嚇了一跳,把紅霞閣交給姨母?!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這個葉齊雲腦子在抽什麼風,這麼大的一份產業,竟隨便的就交出來,也不想想以姨母的性子,管不住紅霞閣上下百餘口人不說,最後還可能會毀了紅霞閣。

        「悅娘不願嗎?」葉齊雲溫和的等著秦悅回話。

        秦悅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她連人多的地方都不自在,更別提去管束人。她輕拉了拉趙嫣的衣袖。

        趙嫣回過神,道:「我姨母不成。」

        「單靠著悅娘或許不成,但——」葉齊雲對趙嫣一笑,「不是還有你嗎?到時你們替我管著紅霞閣,就永遠無須擔心有人會不長眼的欺到你們頭上了。」

        葉齊雲說的是一片好心,但趙嫣卻一點都不領情,葉齊雲出身名門,旁人上趕著巴結他都來不及,他卻有心思關心自己和姨母這種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小時候她不懂事,對這事沒放在心上,但隨著年齡漸長,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而是經歷得多了,她才不相信一個人會無緣由的對另一個人好。

        「三爺到底意欲為何?」

        「你與悅娘孤兒寡母,以為我想如何?」葉齊雲面上帶笑的反問。

        趙嫣聽出他話中的取笑,是啊!孤兒寡母的低等人,身上能有什麼讓他葉三爺圖謀,只是她就是覺得古怪,心中因為看不透而惱火,葉齊雲滑溜得跟條蛇似的,若他不說,她根本別指望能從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多謝三爺抬愛,只是巧巧自在慣了。」趙嫣的思緒一轉,自己是傻了才會跟葉齊雲較真,她大可不理會葉齊雲有什麼想法,說穿了不在乎的人最大。「等姨母贖身後,我就會跟著姨母回老家的小山村,買塊地,平靜安穩的過日子。」

        「回小山村平穩的過日子?!沒想到你的期盼如此小。」

        「我的期盼是小,但是不論大小,總歸沒想過要害人。」

        這句話說得輕巧,葉齊雲有些哭笑不得,「巧巧,別人眼中的恩典,在你眼中成了陷害的把戲,著實令爺我傷了心,看來嬤嬤對你的稱讚言過其實,你太肆意而為,不懂得掩其鋒芒,這裡可是紅霞閣,我是這裡的主子,你姨母的賣身契還捏在我的手裡。」

        這是拿姨母來威脅她,她嘲弄的看著他,「三爺,說句不中聽的話,你縱使權勢高過天,但也不能不講道理,我姨母又不是跟紅霞閣簽了死契,要不就還了贖身的銀兩,要不就再等個幾十年,一樣可以恢復自由身。」

        「但或許我有能耐在她恢復自由身之前讓她消失。」

        趙嫣臉色大變,正要開口反擊,葉齊雲卻哈哈一笑,看著一旁的秦悅道——

        「悅娘,我跟巧巧開的玩笑似乎過了頭,惹丫頭生氣了。」

        秦悅的臉色變了又變,他們的對話她在一旁聽得清楚,卻有些懵懂不明白,她不知好好的怎麼三爺會想讓她接手紅霞閣,最後又扯上自己的賣身契,明明談話的氣氛挺好,怎麼突然變得劍拔弩張?

        「巧巧還小,三爺別見怪。」

        「悅娘的外甥女,我自然不會怪罪,只是——」葉齊雲故意看了眼趙嫣,這才說道:「悅娘,你自己考慮考慮是否願接掌紅霞閣,我不強人所難,我知道你重視巧巧,若你點頭,巧巧以後在紅霞閣都無人敢欺負,而且頂著紅霞閣管事外甥女的身份,人家也能高看幾分。」

        不可否認,葉齊雲的話讓秦悅動了心思,她一直內疚自己的性子柔弱,拖累了趙嫣,若是接掌了紅霞閣,情況或許真會不同。

        趙嫣眼中滿是憤憤的光芒,惱怒的看著輕笑走遠的葉齊雲。

        葉齊雲離去後,秦悅站在院子裡,還兀自思索著。

        看到秦悅失神的模樣,趙嫣心中一嘆,這還真是想要為了她而接手紅霞閣,姨母這一點頭,會不會把自己折騰個半死先不論,這輩子她們倆就要跟紅霞閣綁在一塊了。

        拉著姨母的手,回屋內坐下,趙嫣給她倒了杯熱茶,緩緩思緒。

        「巧巧,」果然,秦悅回過神後,輕聲開了口,「三爺真想把紅霞閣交給我打理嗎?」「三爺給,姨母想接嗎?」

        秦悅不假思索的搖頭,她雖然不聰明,但很有自知之明。

        「我做不來的。」她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只想待在院子裡種種花草,但我又想要你過得好……其實,我只想等你姨父回來,等他回來我就要跟他一起回小山村去。」

        趙嫣心中一嘆,「姨母,你真覺得姨父會回來嗎?」

        秦悅低頭沉默了,她知道別人暗地裡說她傻、說她不切實際,但她從來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然而內心深處,她不希望相依為命的外甥女也跟旁人一般,抱著同樣的心思看她。

        「姨母?」

        「我……」她躊躇了會兒,看了看趙嫣,就算知道她會不認同,還是說道:「他一定會回來。」

        果然!姨母的答案趙嫣並不感意外,姨母是打心底相信終有一天會把人給盼回來的,這個念頭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姨母由始至終都如此堅信。

        趙嫣莫名的來了火氣,脫口說道:「姨母,我希望他死了!」

        秦悅震驚的看著她。

        「他死了,這對姨母來說,才是最好的。」

        秦悅聽到她的話,臉色蒼白,有些手足無措。

        「姨母,你捫心自問,若姨父沒死,這麼多年來卻不顧你死活,對你不聞不問,你會開心嗎?」

        「巧巧,你別生氣,我……」秦悅急巴巴的說:「我想過,真的想過,他若真沒死,對我不聞不問,是人都會不開心,我當然也會不開心啊,可是巧巧,我還是希望他活著。」

        「為什麼?」趙嫣氣衝衝的問。

        「因為他是我夫君,我心悅於他。」秦悅說得分外認真,臉上透出幾分執拗,「所以我希望他活得好好的,若他不要我,沒關係,只要他回來,給我一句話,我就不等了。」

        趙嫣無語,姨母固執,比任何人固執,多來的堅持如今已深入骨髓,成了支柱,不論結果好壞,就是不撞南牆絕不回頭。

        趙嫣搖頭,對姨母發怒,向來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頭,她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姨母,跟我說說姨父這個人,可好?」

        或許是因為厭惡,所以多年來,她從未跟姨母談過這個沒見過面的姨父。

        秦悅興奮的露出一抹笑,「你姨父是個長得極好看的人。」

        趙嫣撐著下巴,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難道姨母喜歡姨父,就因為姨父長得好看?」

        秦悅沒有遲疑的點頭,「第一眼確實如此。」

        趙嫣這才想到,她娘親看上她爹也是因為她爹有副好皮相,這對姊妹雖然個性南轅北轍,但對俊俏的外貌都沒有招架之力,想想她娘,為了給她爹生孩子,死了,她的姨母則為了生死不明的姨父,痴守多年,還不言悔……趙嫣突然覺得自己被樓子棠的外貌迷惑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

        「只是人與人之間的喜愛,是經過相處才有的,你姨父雖不愛說話,但他喜歡聽我說話,從來不會對我不耐煩,不會嫌棄我。」

        「可是他看不見。」趙嫣知道秦悅嫁的是個瞎子,若不是那人是瞎的,長得相貌堂堂的話,應該也不會入贅秦家。

        秦悅點頭,「是,他看不見,就是因為看不見,所以我可以放肆的看他,不論我怎麼盯著他瞧,他都不知情,他也不知道我長得醜,我自在。」

        聽她這麼說,自己的夫君是個瞎子在她的眼中還成了個優點,果然感情來時沒道理可言。

        趙嫣握住秦悅的手,「姨母,你一點都不醜,不過就是額上的一小塊胎記,若你願意,我立刻就可以調出面霜,遮住你的胎記。」

        「等我找到你姨父,你再給我。」奏悅笑著搖頭,「只是也不用忙活了,他看不見,我打扮得再漂亮,他也看不到。」

        「他看不到,但還有旁人……」趙嫣直視著秦悅的雙眸,「姨母,林叔待你很好。」

        秦悅微斂下眼,「但是我不喜歡他。」

        簡單的一句話,斷了趙嫣的期盼,只能無奈又沮喪的盯著她。

        秦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囁嚅的說道:「巧巧,你放心,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把所有的銀兩都花在尋人上,這幾年為了你的嫁妝,我存了些銀子,以後絕對不會委屈你。」

        趙嫣一嘆,她雖然捨不得那些像打水漂似丟出去的銀兩,更捨不得姨母這輩子不知何時到頭的執著。

        秦悅像是想起什麼的站起身,拿出自己藏在床底下的木盒。

        這個木盒,趙嫣十分熟悉,裡頭是姨母存下來的所有家當,就見她獻寶似的放在自己面前——

        「等嬤嬤身子好些,姨母請嬤嫂出面,給你挑個老實的好人家。只要有夫君,巧巧就有依靠,這些全給巧巧當嫁妝。」

        秦悅的腦子單純,只想著若趙嫣成親,就有夫君護著,自己就算不當紅霞閣的管事,巧巧也不會再有人敢欺負。

        趙嫣對此不予置評,任由姨母自顧自的做打算,至少現在不用擔心她再把銀子都放在尋人上頭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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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0 14: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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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上演姊妹情深(1)

        這幾日秋雨不斷,好不容易天氣轉晴,秦悅卻著了涼,吃了幾帖藥都不見好。

        一大清早,趙嫣來看過秦悅之後,臉上的擔憂不減,「等會兒我讓銀子上回春堂,再給姨母請吳大夫過來一趟。」

        「我已經好多了,」秦悅強打起精神,想起今天是初一,「我得起來,今日得上普陀寺去拜神。」

        「姨母,今天就別去了,」趙嫣勸道。「讓我帶著金子去,不然若你在上山的路上撐不住,我們還得送姨母回來,一來一往,今日我們就不用拜神了。」

        秦悅沉默了,才說了會兒話,自己就沒什麼力氣,看來最好還是聽趙嫣的話。「好吧!你就帶著金子去,馬車現在應該已經等在側門外。記得拜了神,還得去長生牌位前替葉將軍祈福誦經,之前你叨唸著寺裡的素齋,我特地訂了一桌,記得多添點香油錢。」

        「知道了。」趙嫣替秦悅將被子蓋好,看她閉上了眼,這才交代銀子好好照料,帶著金子一同離去。

        只是兩人出了院子,在側門處發現等在外頭的不是秦悅叫來的馬車,而是葉齊雲的馬車,趙嫣看著車簾拉開,葉齊雲好整以暇的坐在裡頭。

        「上來吧!我正好也想上山參拜。」

        金子受寵若驚,沒料到能與葉齊雲同行,趙嫣看來淡定許多,她沒有矯情地上了車,金子有些緊張的坐在一旁。

        「謝三爺。」趙嫣脆生生的道謝。

        「怎麼不見你姨母?」

        葉齊雲這次下揚州,令人意外的足足待了兩個月。

        這期間朱文和回了京,康嬤嬤的身子時好時壞,他親自坐鎮紅霞閣,還從京城送了批伶人來,這些伶人男俊女美,白小冉雖然也長得好,但如今站在這群伶人之間,也變得不太出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小冉的氣焰消了不少,待過年後上京,相信在京中的日子會更知分寸。

        趙嫣雖不喜歡葉齊雲,但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段挺好,如今紅霞閣更是座無虛席,一位難求。

        趙嫣也因為這批京城來的伶人而忙碌起來,她做的胭脂水粉好,這些伶人愛用也識趣,除了賞錢不少外,還投其所好,送來不少好吃、好喝的。

        每日葉齊雲都會去看望康嬤嬤,略有空閒時,還會在小院子裡待會兒,趙嫣不只一次看到他跟在姨母的身旁看她幹活,要不是葉齊雲看著姨母的目光很坦蕩,她真的都要懷疑他是看上了姨母。

        「姨母身子不適。」

        「可有請大夫?」

        「有,謝三爺關心。」

        葉齊雲不是沒察覺趙嫣眼神中對他流露的不喜,趙嫣若想,她可以做到厭惡一個人而不讓人察覺,但顯然,她壓根不在乎自己討厭他的事被他知道,畢竟她很清楚,只要她在紅霞閣內守著分際,任何人,包括自己都奈何不了她。

        「用膳了嗎?」葉齊雲清楚趙嫣是個吃貨,只要給她好吃的,她就算不喜,也會勉為其難的多說幾句。

        趙嫣拿出自己的隨身荷包,倒出了幾顆栗子。

        「就吃這個?不夠塞你的牙縫吧!」

        「自然不夠,」趙嫣也回得坦然,「姨母訂了普陀寺的素齋。」

        「你姨母倒是處處想著你,」葉齊雲一臉瞭然,拿起一旁的竹籃,「拿去吃吧!」

        趙嫣不客氣的打開,裡頭是羊乳羹。「謝三爺。」

        趙嫣不客氣的裝了一碗,金子則是搖頭拒絕,她一個奴才可不敢當著主子的面大剌剌的吃東西。

        趙嫣也不為難她,不客氣的全喝了。

        看著趙嫣胃口好,葉齊雲忍不住笑,「你還真不客氣,不給爺留些。」

        「三爺不喜歡。」趙嫣吃個精光,這才說道:「嬤嬤在院裡養了五隻羊,三爺來了,嬤嬤特地交代每日都要給三爺送碗羊奶,但是三爺的小廝來過一、兩次後,幾乎就不再來了,還交代不要讓嬤嬤知曉,足見三爺不喜這羊奶的腥味。」

        葉齊雲有些意外,「你倒是觀察細微。」

        「細微不敢,就是多留了個心眼罷了。只是三爺,羊奶能益精氣,養心肺,我姨母也不愛,但多少會喝些,所以三爺就算不喜也多少喝點。」

        「怎麼?想像左右你姨母似的拿捏我?」

        「我可不敢。」趙嫣聳聳肩,言盡於此,葉齊雲愛喝不喝不關她的事。

        金子在一旁,對趙嫣流露出崇拜的眼神,像她這種下人,面對主子時總是恭敬再三,但是趙嫣卻依然肆意。

        東西吃完,趙嫣就沒了跟葉齊雲說話的興致,逕自剝著栗子吃。

        普陀寺就在揚州城外不遠,坐著馬車,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

        雖然天才微亮,但寺外已停了不少馬車。

        普陀寺佔了一整個山頭,有著鬼斧神工的岩壁水景,山頂溪水從斷岩奔流而下,形成多股瀑布,最後匯入半山腰的神仙潭中,不少老百姓都會趁著上山時取水回家煮茶飲用,說是平安水,能保平安健康。

        泉水是否真能保佑人平安,趙嫣不知,只知泉水甘甜,所以每每上山都不忘取水下山。秋意滿山,流水鳥叫,置身其中,心境不自覺中也寧靜不少。

        普陀寺一年四季皆香火鼎盛,平時就因美景而吸引人,今日香客也不少,寺方在神仙潭旁建了許多小亭,讓人得以欣賞美景,飲茶歇腳。

        趙嫣下了馬車,對葉齊雲行了個禮,就與之分開。

        「小姐,你膽子真大,怎麼敢跟三爺如此說話?」走遠之後,金子才忍不住開了口,對一個奴才來說,主子手中握著的不單是自己日子好過與否的權力,更能決定自己的生殺大權。

        「我又沒賣身給紅霞閣。」

        「話是如此沒錯,但三爺的權勢不小,與之交好,對小姐有利無害。」金子從小在紅霞閣長大,對於利弊看得比旁人通透,小姐如今活得滋潤,有康嬤嬤護著是必然,但康嬤嬤畢竟也是聽著三爺的,所以金子可不想要主子如此肆意得罪了三爺。

        「我知道你關心我。」拍了拍金子的肩膀,趙嫣爽快的道:「但是三爺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金子一臉的不解。

        趙嫣對她一笑,也沒多做解釋,其實她自己也還未弄明白,但隱約就是有這種感覺,葉齊雲對她很縱容,只要不離開紅霞閣,他都可以任她為所欲為。

        進了大殿,趙嫣帶著金子誠心參拜,還給姨母求了個平安符,這才繞到偏殿去給葉齊雲為其兄長設的長生牌位添香油,看著燈油燒得光亮,靜下心唸經。

        誦經完後,她就能吃上普陀寺遠近馳名的齋菜。

        要吃上這一桌齋菜可不容易,除了得添上至少五十斤的香油,還要早早就訂下,姨母可是在大半年前就訂了今天這桌菜。趙嫣嘴裡喃喃唸著經文,聽到身後有木輪滾動的咕嚕聲,她也沒有費心的轉身去看,依然淡定的將經文唸完。

        唸完經後,她拉著金子起身,一個轉身,眼底閃過驚訝,在此處看見葉齊雲並不意外,畢竟這裡有著他兄長的長生牌位,卻沒料到他竟然推著樓子棠的輪椅過來。

        乍見樓子棠,她有些發愣,視線落在他好看的臉上,最後落在他用毯子蓋住的雙腿上。「你腿還未好?」

        「大夫說要休養大半年。」

        「不過就摔了一下,就得將養大半年,你身子真是太弱了。」這樣的身子還妄想要娶妻,也不怕娶回個潑婦,折騰害死自己!這話趙嫣在心中憤憤不平的翻滾著。

        她知道自己對樓子棠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只是明白不該,但也沒法,誰叫她就是心動了。

        樓子棠垂眼,沒有多辯解,只是對她輕揮了下手,她不解的向前。

        「推我過去。」樓子棠看了看長生牌位的方向。

        這個輪椅是粗壯的木頭所制,份量不輕,要推動得要有些力氣,但對趙嫣來說絲毫不費勁,她將人往前一推,樓子棠便專注的看著眼前的長生牌位。

        「三爺真是有心,竟給大將軍立了長生牌位。」

        「我兄長鎮守邊疆多年,他的安慰牽動整個國公府,立個消災祈福的長生牌位本是應當。」

        「凡事只顧念自個兒的葉三爺也信這套消災祈福之說。」樓子棠低笑了聲,「說到底,這長生牌位應該不是為了大將軍所求,而是三爺為了讓自個兒心安所設的吧?」

        「果然眾人皆醉就你二郎獨醒,確實是為了求個心安啊!只是不管為何,總是沒有惡意。」

        樓子棠淺淺一笑,不置可否,抬頭看著趙嫣,「可訂了素齋?」

        趙嫣點頭。

        「那走吧。」

        趙嫣雙眼微瞠,一臉的防備,「我姨母訂的席面只有兩人份。」

        「怎麼?」樓子棠帶笑的看著她一臉護食的樣子,「你害我如今不良於行,吃你一頓都不成?」

        這是硬要把他不良於行的事又按在她的頭上,「你的腿傷明明是自個兒摔的。」

        「但也是因為你的關係才導致如此。」

        這個人就是存心找碴,趙嫣莫名其妙又被坑了,奇怪自己本是不吃虧的性子,遇上他卻次次妥協——看著他幽黑色的眼眸綻放的光芒,好吧!就當坑到深處,已成麻木,她心頭甚至生了絲他若不坑她,她還覺得反常的感覺……

        「算我怕了你了。」

        葉齊雲在一旁看了不由輕佻了下眉,還以為扯上吃的,都沒情分好說,沒料到趙嫣還會跟人妥協。

        今日上山禮佛的人不少,但是當他們出了偏殿,走向後院竹林時,已經有人將路給清出來,讓趙嫣可以順利的推著輪椅前進。

        走在沒有阻礙的小徑之上,趙嫣不得不承認權勢迷人,不論去到何處,都有人伺候,行個方便。

        普陀寺後方的竹林內有一排別緻的兩層樓高禪房,在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沙彌帶領之下,穿過迴廊,進了備好齋菜的禪房。

        其實葉齊雲也訂了席面,便交代一同擺上,一下子桌面上滿滿噹噹,有香炒蘑菇、金黃豆腐、涼拌木耳、酸辣土豆絲、茄子豆角、紅燒冬瓜等,心中原本還糾結著東西不夠吃的趙嫣看了,頓時覺得這幸福來得太突然,雙眼閃著光亮。

        一桌子的菜,吃的只有三人,常理該是吃不完,但有趙嫣在,「吃不完」這種事從來都不會發生,又加上今日樓子棠的食慾也不差,一桌子菜便被三人吃個七七八八。

        葉齊雲不由嘆道:「果然只要有巧巧在,都不用擔心會有剩菜。」

        「你再給我上盤寶慶樓的水晶肘子,我也照樣吃得下去。」趙嫣說完,這才想起這裡是佛寺,連忙說了聲「阿彌陀佛」。

        葉齊雲笑著看她一眼,開口讓人上來將桌上的杯盤撤下,擺上茶具和棋盤。

        趙嫣看著葉齊雲與樓子棠下起棋來,自得其樂的拿出腰間的荷包,倒出裡頭的花瓜子。

        「你還吃啊?」葉齊雲瞄了一眼,不由慶倖這丫頭不是他的閨女,不然頭都該疼了。

        趙嫣嗑著瓜子,「打發時間。」

        葉齊雲一嘆,「在二郎面前,你好歹有些矜持。」

        趙嫣看了下樓子棠,見他依然一臉淡定,看她的眼神溫柔,「看來他還挺喜歡我這樣的。」

        樓子棠輕聲笑了起來,聲音有種莫名的愉悅。

        葉齊雲狐疑的瞄了樓子棠一眼,又對趙嫣道:「你這丫頭哪來的自信?」

        「就單憑這笑容——嘴角微揚,眼睛帶笑,肩膀放鬆……足見他現在心情極好,比起方才與三爺在偏殿時,他應該更喜歡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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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0 14:04:53

    第七章 上演姊妹情深(2)

        葉齊雲想取笑她的大言不慚,但看到樓子棠眼底的笑意,卻也不得不承認趙嫣說的沒錯,這陣子樓子棠的情緒始終不見好,倒是跟趙嫣相處時笑容多了不少。

        這是對趙嫣上了心?葉齊雲思量了番,只是如今樓子棠已有婚約在身,對象還是趙嫣的姊妹,如此一來可不是個好現象。

        趙嫣看著外頭陽光,覺得自己吃了這麼多,是該動一動了,「三爺,二郎君,我先帶金子去神仙潭取水。」

        樓子棠沒開口,葉齊雲也沒攔她。

        寺方特別在神仙潭邊找了幾個較平坦處建了臺階,方便香客取水。

        今日天氣好,潭邊的小亭裡都有人欣賞著滿山秋色。

        趙嫣與金子一人提著一個木桶走向取水處,等打好了水,提著木桶往回走。

        只不過走沒幾步路,一股被人緊盯住的感覺揮之不去,她不由停下了腳步。

        金子也跟著停下來,不解的輕喚了一聲,「小姐?!」

        趙嫣目光四下一掃,最後落在不遠處的一座八角亭,裡頭或坐或站著幾個人,其中有個姑娘一臉激動,目光灼灼地緊盯著她。

        十年的光陰在趙嫣身上沒太大改變,唯一的變化就是她從一顆小圓球,成了顆大圓球。

        而眼前的人,五官依然有幼年的影子,卻變得更加秀麗,身段迷人,該瘦的地方細若無骨,該豐碩的地方凹凸有致,一身紫紅石榴裙,在亭子裡一站,親麗的吸引眾人目光。

        美人兒一臉熱切,轉身不知說了些什麼,亭內坐著的一個華衣姑娘轉過了頭。

        趙嫣原以為離開了趙家,自己不再是趙家人,就能將過往給拋諸腦後,沒料到過去並沒過去,只是需要個契機,只要一觸動,回憶將被翻起,捲起千層浪。

        她圓圓的包子臉不像往常總是帶著笑,此刻她的神情陰沉得不像話,視若無睹亭內的人,逕自往另一頭離去。

        離開神仙潭,察覺身後有細碎腳步聲跟著,趙嫣微斂下眼,腳步沒停下來的打算。

        「四妹妹。」

        這聲情深意切的叫喚,莫名的令趙嫣停下了腳步,連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笑出了聲。

        在趙家,除了自己的嫡母和嫡姊看她不順眼,欺負她最慘的是與她一樣同為庶出的二姑娘趙雪。

        趙雪是長房所出的庶女,趙家當家主母田氏是個厲害的角色,拿捏自己的夫君很有一套,成親後長房的後院就沒出過庶出的子嗣,唯一留下的就是在成親前通房所生的趙雪。

        她與趙雪皆為庶出,本該同病相憐,但是趙雪自小被養在嫡母跟前,善於看人臉色,逢迎巴結,機靈的她在府過著如魚得水的日子,為了與二房嫡女趙妍交好,沒少捉弄同樣庶出的趙嫣,趙雪、趙妍兩個人聯手,在她的幼年歲月留下一抹濃重陰暗的墨色。

        趙雪見她停下腳步,轉眼間一臉欣喜來到她面前,「真是你,四妹妹,姊姊好想你。」

        在趙嫣的心目中,嫡姊可惡,但趙雪更令人噁心,尤其是趙雪總欺負她,再狀似寬容的替她說話,在眾人面前,擺出一副心慈的模樣,用她的妹妹們襯托出她自己的懂事乖巧,日子久了,誰人不知趙府二姑娘趙雪聰明靈巧,三姑娘趙妍驕縱潑辣,而四姑娘就是個駑鈍痴傻的。

        「三妹妹,」拉著趙妍,趙雪說道:「你快過來瞧瞧,四妹妹真是一點都沒變。」

        趙研不太情願的上前,微揚下巴,依然一派傲然作風。

        看到兩人做派,趙嫣氣不打一處來,用力的將手中的水桶給放下,濺起的水花落到了趙雪、趙妍的繡花鞋上。

        趙妍驚呼一聲,退了一步,趙雪則是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但隨即隱去,臉上依然掛著一抹嬌俏迷人的笑。

        趙嫣心中冷笑,趙雪還是一如以往的虛偽,反觀氣著瞪眼的趙妍順眼多了。

        「咱們——」趙嫣的唇一揚,「認識?!」

        趙嫣的話一出,趙妍立刻惱火,「我就說她是個蠢笨的,這麼些年,只怕連怎麼回家的路都忘了,咱們還上趕著來認親,我看她都傻得連自個兒是誰都給忘了。」

        趙雪略微不安的看了趙妍一眼,柔聲勸說:「三妹妹別惱,四妹妹當年離家時還小,忘了咱們也是情有可原。」

        「確實是還小,」趙妍挑剔的看著趙嫣,注意到她雖穿了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但用料極好,不過就只是在戲班子當差,竟有這份能耐,也不知暗地裡做些什麼勾當,一思及此,眼中的厭惡藏不住。「所以才會放著好好的小姐不做,去戲班子拋頭露面,丟人現眼。」

        「妹妹,說到底我們都是一家人。」趙雪輕拉了下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少說兩句。

        趙妍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只能忍著不屑,閉上了嘴。

        「四妹妹,我是二姊姊。」趙雪眼中浮現水光,對趙嫣道:「方才在潭邊,妹妹望著我出神,我猜想妹妹當是認出了我,只是不願相認,看來這麼多年過去,妹妹還在怨姊姊。」

        趙嫣覺得可笑,她沒多餘的時間怨恨不相干的人,但在戲園待久了,她特別喜歡看戲,對趙雪的舉動來了興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確實是看你看傻了眼,不過不是因為認出你是誰,而是因為你是個美人兒。」

        趙雪也深知自己長得好,趙嫣直接的誇讚令她心中得意了番,笑容也多了點真誠。

        趙嫣眼中夾雜著看戲的光芒,「這位姊姊長得好看,尤其是站在——」她瞄了趙妍一眼,「不起眼的人旁邊,更顯光彩耀人。」

        趙嫣話說完,趙雪原本帶著喜意的臉色立刻一變。跟趙妍姊妹多年,深知趙妍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說自己長得比她好,趙妍雖長得也不差,但就是像她娘親有張寬厚的大嘴,偏偏長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那張嘴便硬生生的壞了美貌,所以就算趙雪再怎麼懂得巴結趙妍,趙研對她始終沒辦法真的喜愛,畢竟誰也不想身邊總帶著比自己顯眼的人。

        趙妍憤怒的剜了趙雪一眼,「我就說,出門時讓你去換身衣裳,別穿這身紫紅石榴裙惹

        眼,偏你說來不及換,原來是打著出府後將我踩下去的主意。混帳東西,耍心眼耍到我頭上來了。」

        「妹妹誤會了,」趙雪忍著屈辱,低聲安撫,「我怎麼敢有這種心思,我是急著上普陀寺來找四妹妹,今日好不容易與四妹妹重逢,咱們姊妹有話回府再說不遲,如今最重要的是四妹妹啊!」

        「不過就是個賤婢生的賤種,跟她客氣什麼。」趙研高傲的看向趙嫣,「我不管你是否記得,總之你是趙府的人,今天,你就乖乖跟我回趙府。」

        趙嫣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趙妍瞪大了眼,「憑我是趙府正正經經的小姐,我開口讓你回去是抬舉你。」

        「我偏不回去,你奈我何?」

        「你——」

        趙雪拉住了趙妍,她們動靜太大,引了旁人注目,趙妍、趙嫣想丟人,她可不想奉陪。「我知道四妹妹是顧忌著當年你讓永安侯府二郎君落湖之事,所以不敢回家。」趙雪一臉善解人意,「但四妹妹放心,如今事過境遷,再大的錯事府裡的長輩也已放下,所以妹妹可以放心回去,無人會怪罪。」

        說得情真意切,卻又黑了她一次,別人不知,但是趙家的人很清楚她是為了保全永安侯府的顏面才被推出來頂罪。

        「當年我與你三姊姊不是不幫你,而是當時年幼,人微言輕,無力幫襯,這些年我們姊妹只要想起你來,心頭總像有刀刨似的,一陣陣的痛,所以妹妹,別跟姊姊們計較好嗎?」趙雪上前握住趙嫣的手,入手的柔軟滑順,讓就算身為女子的她也不由微愣。

        原以為在戲班子過活,趙嫣肯定過得不好,但手中的觸感騙不了人,再看她一身吹彈可破的皮膚,可見就算是在戲班子,她的日子過得也不差。一思及此,她的眼神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趙嫣忍著想將趙雪的手一手揮開的壓惡,要演姊妹情深,她演技也不差!她反手握住趙雪,看到她因為她的示好臉上閃過的得意笑意,趙嫣心中冷笑,手用力一握。

        趙雪驀然吃痛,疼得「嘶」了一聲。

        「對不起。」趙嫣像是做錯什麼事似的,慌張的放開了趙雪的手,驚慌無措地道:「弄痛你了嗎?打小我的力氣就大,一時沒能控制自個兒的力道,沒事吧?」

        趙雪一張小臉因為疼而微白,偏偏臉上不能露出半點怒氣,只能啞著聲音,憋屈的說:「沒事,姊姊不怪你,比起這些年你在外頭受的苦,姊姊這點疼算不了什麼。」

        「看姊姊的樣子,我還真是想起來了,你是二姊姊,趙家的二小姐。二姊姊果然一如既往的心善,難怪人人提起,都是說聲賢良淑德。」趙嫣像是故意的看了眼趙妍,果然見她陰沉著臉,在外人眼中,趙妍這刁蠻千金唯一勝過趙雪的不過就是一個嫡出的身份罷了。「比起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正正經經趙家小姐的人,強過不知道多少。」

        趙雪臉上的笑意幾乎要撐不住,由始至終對趙嫣的印象停留在只要給吃就樂上天的蠢笨模樣,而今看她笑臉依然,一臉無害,但說出來的話字字帶刺,哪有當年的愚昧?

        趙妍被趙嫣的話刺得心裡難受,不管旁人目光了,不客氣的推了趙雪一把,「裝模作樣,盡會噁心人。」

        趙雪踉蹌了一下,身後的婢女小嬋連忙上前扶住人,看了站在趙妍身後的老樞一眼,又對趙妍道:「三小姐別惱,這裡人多,先將四小姐帶回趙府為要。」

        站在趙妍身後的老軀姓陳,是魏氏的陪嫁,在趙妍小時候就被安排在趙妍的房裡,是二房忠心的老僕。

        趙家到了這一代嫡庶皆不盛,長房有一個嫡子,嫡、庶女各一,但二房卻淒涼,老爺死了,連個兒子都沒有,只留下趙妍、趙嫣一嫡一庶的兩閨女,魏氏自然將趙妍當眼珠子似的看著長大。

        若問魏氏最珍愛之人是趙妍無誤,但最恨之人除了已死的秦氏外,就是秦氏所出的趙嫣,當年趕趙嫣出趙家,魏氏在暗中沒少出力,還以為此生就能不見到這個賤人,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陳嬤嬤忍著不平,上前開了口,「四小姐,三小姐這幾年是真心掛心著你,還求了夫人,讓夫人點頭讓你回趙家,四小姐可別不識好歹為好。」

        趙嫣看著出聲的嬤嬤,眼神冷淡,她記得此人是當初趙妍娘親魏氏的陪嫁,魏氏對趙妍確實好得無話可說,從小就給她最好的吃穿用度,連伺候的人也是千挑萬選,因為有陳嬤嬤在,趙妍底下的人全都忠心又安分得很。

        她的目光看向金子,金子意會主子未出口的疑問,輕點了下頭,她認得這人,之前上紅霞閣打聽主子消息的,便是這名老軀。

        「算算都十年了,如今找我回去,想做什麼?」趙嫣微眯起眼,笑容可愛至極,但說出來的字字句句帶著嘲諷,「是打算挖了坑讓我跳,還是又要給我個黑鍋背?」

        「四姑娘,這是怎麼說話的?」陳嬤嬤在府中多年,因為有魏氏撐腰,下人十分敬重,她打心眼看不起趙嫣這個無父無母的庶出姑娘,「看來四姑娘在外這些年,規矩都落下了,不識大體,回到趙府後,可得好好的重新學學,別衝撞了尊長,令替你求情的三姑娘為難。」

        明明是個奴才,但對她說話的口氣儼然紆尊降貴,趙嫣唇角扯了個諷刺的笑容,「還是省省吧!你們的好意我可無福消受。」

        「妹妹,縱使你心中有怨,這麼多年也該放下。」趙妍不死心的勸道:「你的年紀不小,也該琢磨自己的親事,只有回趙家,才能替你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好姻緣。」

        扯上自己的親事,令趙嫣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懵懂的神情,「姊姊與其擔心我,不如為自個兒盤算,我的事兒自有我姨母可以做主。」

        「四姑娘,說起你那姨母,」陳嬤嬤一臉不屑的開口,「我打聽過了,就是個在紅霞閣當差,有著管事嬤嬤撐腰日子才過得下去的傻子,你還指望——」

        陳嬤嬤的話沒機會說完,趙嫣的一巴掌已經甩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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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0 14:07:15
    第八章 趙家母女的盤算(1)

        清脆的巴掌聲一落,四週一靜。

        陳嬤嬤捂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趙嫣。

        「你做什麼?」趙妍發怒,不客氣的上前推了趙嫣一把,「憑什麼打我嬤嬤?」

        「就憑她詆毀我姨母。」趙嫣的手一揮,直接將趙妍推開。

        趙妍踉蹌了下,要不是身後有兩個小丫鬟扶著,人就跌倒在地,她瞪著趙嫣,氣得肺都要炸了。

        趙嫣在趙妍眼中看到強烈的憤怒,但她壓根不以為意。

        「妹妹。」趙雪捂著胸口,顯然被趙嫣出手打人的行為駭住了,「你的規矩呢?」

        「規矩?!什麼是規矩?」趙嫣甩了甩自己的手,方才她還沒用足氣力,已經算客氣了,「方才陳嬤嬤都說了,我就是不識大體,不懂規矩,我只知道只要不順我的意,就是直接動手,怎麼?不服氣?!」

        看著張狂的趙嫣,陳嬤嬤氣結語塞,就連向來盛氣淩人的趙妍也有片刻的傻眼。

        趙雪見了心頭一惱,壓著滿肚子火氣,臉上的笑意已失,「四妹妹,我們是真心為你好,如今府裡與京城的永安侯府議親,若你願意回去,我與你三姊姊會助你有個翻身的契機。」

        趙雪的話委實莫名其妙,趙嫣大可不予理會,但提到永安侯府,她不得不多份心思,「說清楚。」

        看到趙嫣的神情,趙雪心頭冷笑,果然就是個沒見識的丫頭,提到永安侯府眼睛都直了。

        「你也知道我的嫡母與永安侯府二房夫人是表姊妹,」趙雪壓低自己的聲音在趙嫣的耳際道:「如今欲親上加親,讓三妹妹婚配侯府嫡次子。」

        這事趙嫣早從葉齊雲口中得知,但從未聽樓子棠親口說過,她心中雖然有些不痛快,卻也不好直問,眼下聽趙雪的意思,這件事已是板上釘釘?

        這門親事可說是趙家高攀了,畢竟侯府嫡次子,雖說沒有世襲罔替的爵位,但數代累積的功勛,一條條一樁樁都令侯府添了榮耀,如今永安侯世子十分疼愛胞弟,所以只要有這個兄長在的一日,二郎君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過上富貴安穩的日子。

        這世上何其不公?她看向趙妍,有生以來第一次,對這丫頭生出一抹羨慕的情緒,有個護著她安穩的親娘,如今又將有個風華絕代的夫君……

        「說到底,這門親事是三姊姊高攀了。」

        「胡說八道!」趙妍想也不想的斥道:「誰不知道二郎君是個進氣多,出氣少,不知何時便得去見閻羅的病秧子,我嫁過去就是等著守寡。」

        趙嫣皺起眉頭,狠狠的瞪向趙妍,以趙妍的長相跟樓子棠的風華絕代一比,根本就是天與地的差異,人家不嫌棄她,她竟然還嫌人家?

        「說什麼鬼話!縱使他身子不好,單畢竟是你的未婚夫。」

        「我才不嫁廢物,」趙妍可不在乎自己的言語刺耳。

        看著眼前驕縱不講理的女人,她竟要跟樓子棠結髮成為夫妻,趙嫣心中一股惡寒,「真是好好的一桌山珍海味,被豬給拱了。」

        「你說什麼?」

        「我說——」趙嫣不留情的再說一次,「二郎君這個山珍海味,被你這個不知所謂的豬給拱了!說二郎君是廢物?你看看鏡子照照自個兒的模樣,就憑你長這副德性,我還怕二郎君看了眼疼。」

        「你!」趙妍最氣的就是人家說她長得不好,一張臉漲紅,就要上前去打她。

        趙嫣眼神銳利的瞪向她,直接手握拳頭,揮到趙妍眼前,「你敢動手,我就敢打你!你信不信,我打得你娘都認不出來!」

        趙妍看著揮到跟前的拳頭,硬生生的停下腳步,臉上除了錯愕又添了幾分驚懼,半晌說不出半個字。

        「四妹妹對二郎君語多維護,如此甚好。」趙雪開口,「只要妹妹願意回趙府去,我們可以好生安排,讓你嫁去侯府,畢竟你害過二郎君,若要贖罪,也該是你去,不該落在三妹妹頭上。」

        趙嫣難以置信的看向趙雪,腦子一瞬間將事情給想得明白了。

        「原來找我回府是因為——該死!這都什麼玩意兒?」趙嫣一陣惱火,若說趙妍可惡,趙雪就是可恨。「這都是你的主意是吧?!趙妍嫌棄這門親事,不想守寡,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趙雪抿了抿唇,沒有否認。

        趙嫣目光如冰,嘖嘖幾聲,紅糖嘴,蛇蠍心,嘴裡說得甜,心裡卻滿是算計。「越美就越毒——這話還真有點道理,你如此陰險,不怕報應嗎?」

        趙雪看著趙嫣的神情,咬了咬牙,扯出一抹笑,「妹妹,你誤會了,我是為你著想,以你的身份,能入侯府是天大的造化。」

        「閉上你的嘴!」趙嫣嘲弄的一哼,「你們一個個都是瞎的,二郎君身子弱了些又如何?就算最後二郎君真死了,能嫁給這麼好看的夫君,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趙雪和趙妍兩人見過樓子棠,但那是在多年前的重陽賞菊宴上,那時樓子棠落水驚動了趙府上下,對當時兩個幼女而言,這個體弱多病的二郎君就是打出娘胎便時刻可能會沒命的病秧子。

        「除了當年,你還見過二郎君?」

        何止見過,人現在還在普陀寺,但這些事趙嫣懶得多言,若樓子棠真如她們所言是個短命的,娶了趙妍,人生的最後一段路還不知會怎麼被折騰。

        「以後別來找我,」她憤怒的啐道:「看到你們,令我覺得噁心。」

        趙嫣提起木桶,憤憤的轉身離開,金子連忙跟了上去。

        「小姐,」直到走遠,金子才開了口,「你生氣啊?」

        「氣!氣得頭都要冒煙了,」趙嫣啐道:「你看趙妍那德性,能嫁給二郎君,是她的造

        化,現在她卻不嫁,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真是良人配惡婦,想來就糟心。」

        「小姐看來很喜歡二郎君?」

        趙嫣猛然停下腳步,金子見了,連忙也停住,「小姐?!」

        喜歡是怎麼一回事?!趙嫣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其實我該討厭他的,畢竟他總是欺負人,但偏偏對他,怎麼也生不起討厭的感覺,畢竟他長得太好看了。」

        金子愣了下,「小姐是說因為二郎君長得好看,所以喜歡?」

        趙嫣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金子困惑的側了下頭,戲園的人都說主子對有名的花旦特別寬容,有好的胭脂水粉都會大方的送上,私底下不是沒人說趙嫣這人看似張狂,卻懂得逢迎拍馬巴結,但實際上,從小一起跟著趙嫣長大的金子很清楚,主子根本無須討好任何一個人,她對那些伶人好,只是因為伶人長得好,敢情對這二郎君也是同樣的心思?!

        「若是如此,小姐可以回趙府去嫁給二郎君啊!」

        趙嫣若有所思的看著金子,金子也坦然的回視著她。

        不可否認,金子的話在趙嫣的心裡發了芽,既然趙妍不要,為什麼就不能是她?!

        她若有所思的進了禪房,樓子棠與葉齊雲的棋局還沒分出高下。

        她靜靜的坐到一旁。

        樓子棠分心的瞧她一眼,將身旁的盤子拿給她,「雲片糕。」

        趙嫣的眼一亮,伸出手,接了過來,撲鼻的香味令她食指大動,只不過一盤子上竟然只有三小塊,這也太小氣——她不以為然的瞅了他一眼。

        似乎意識到了她的埋怨,他帶笑的看了她一眼,「怕你吃多了。」

        「這種小點心,吃多了也不會飽。」

        「聽聽這話,你說出來不心虛啊!」葉齊雲忍不住取笑,好奇這丫頭的肚子是怎麼長的,怎麼吃了這麼多,還像是填不滿似的?

        趙嫣嘟了下嘴,捏了一塊,塞進嘴裡,嘴角的糕點屑給她圓圓的臉蛋添了抹傻氣。

        「二郎,你看看她那副德性,都已經十八了,難怪到現在親事沒著落。」

        葉齊雲說的是玩笑話,平時趙嫣是不會往心裡去的,但這次她的目光卻飄向樓子棠——嫁給他!有這麼好看的夫君,日子過得挺賞心悅目的,想想就覺美好。

        眼睛盯著他,她又塞了口雲片糕。

        她眼中的熱切令人難以忽略,樓子棠回視著她,「有事?」

        趙嫣將雲片糕給吞下去,搖了搖頭,猛然站起身,「我告訴你,你一定得多吃些,平時多練練身子。之前紅霞閣教身段的武師教了我一套太極拳,對身子很好,也不過七、八個招式,我教你。」

        葉齊雲不解的與樓子棠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知道胖丫頭現在腦子又抽什麼風?

        趙嫣說了就做,當著兩個人的面,直接耍起了太極拳。

        認真的圓臉,偏偏嘴角還有沒擦乾淨的糕屑,配上緩慢的招式,有一股特別的喜感。

        樓子棠也不下了,專注的看著她,看到她的傻樣,嘴角忍不住上揚,果然魔障了,明明看來傻得很,自己居然會覺得可愛極了。

        「巧巧,你這是耍寶吧!」葉齊雲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樓子棠這才想到身旁還有個人,眼神如刀的看過去。

        葉齊雲注意到他的視線,一臉的莫名其妙。

        「我把她當閨女。」看閨女耍拳,應該不是太罪大惡極吧。

        「男女有別,下次最好迴避。」

        葉齊雲「嗤」了一聲,「說得好像你不是男的。」

        「我與你不同。」

        葉齊雲倒想問問有哪裡不同,若他到現在還看不出樓子棠的心思,就是瞎子了。

        趙嫣專注著打拳,沒有留意他們的低聲交談,一個吐納,趙嫣收了功,對樓子棠燦爛一笑。「記住了嗎?」

        樓子棠柔柔一笑,老實說只顧著看她,沒記到一招半式。

        「不記得的話沒關係,我給你畫幾張圖,到時你照著圖做便成了。」

        「等我腳好了,我便練。」

        「好。還有你臉色太難看,平時叫大壯多推你出去曬曬太陽。」

        她的關心太過明顯,樓子棠臉上的笑意太溫柔,葉齊雲拿起茶,喝了一口,被兩個小輩當成隱形人的滋味不好受,但更不好受的是想到樓子棠的婚約,還有趙嫣的身份——這兩人若是走在一起,他不禁頭突突的痛,有些不知所措了。

        直到夕陽西下,葉齊雲才帶著趙嫣打道回府。

        馬車平穩的賓士在官道之上,分離時才從李大壯的口中得知,如今樓子棠是住在兩淮鹽運使魏大人的府上,對這個未來的外甥女婿,魏大人還算敬重。

        「三爺,」趙嫣開了口,「可否跟我說說關於永安侯府的事?」

        葉齊雲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怎麼突然對侯府感興趣?」

        「與二郎君有過幾面之緣,所以好奇。」趙嫣沒有矯情,葉家與樓家從祖輩便有交情,雖說葉齊雲看起來不太靠譜,但對樓子棠的關心不假,「實不相瞞,方才我帶著金子去神仙潭打水時,遇上了故人。」

        葉齊雲挑了下眉,「誰?」

        「趙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我知道三姑娘與二郎君有了婚約,只是想不明白,京城的貴女何其多,隨便一個的身份都能壓過趙府,為何親事會尋到了林縣的趙府來?」

        「二郎的娘早死,爹也在他繈褓之中戰死邊疆,侯府後宅這麼些年都是由二房嬸母做主,這門親事也是二房替二郎定下。」葉齊雲對於後宅的那些彎彎繞繞並不想多言,只道:「你出身趙府,雖然離家多年,但對趙三姑娘的名聲應該多少有些耳聞。」

        趙嫣點頭,趙家三小姐刁蠻、嬌氣、霸道、不講道理,總之就是個被寵壞的惡毒千金,別人或許不知,但是侯府二房與趙府長房有著姻親關係,所以趙妍的性子,肯定是瞞不了侯府,偏偏侯府二房卻還是給樓子棠定下了這門親事?

        「二郎君的身子不好,他的嬸母難不成是看不慣他過舒心的日子,巴不得他被氣死,所以才挑了個不省心的人進門不成?」趙嫣原是嘲諷,但沒得到回應,心不由一突,抬頭看著葉齊雲,「難不成這門親事,真的是二房存心的?」

        「老侯爺年事已高,卒中後臥床不起多年,世子爺為了自己的將來,與我兄長鎮守邊疆,這些年世子不是沒為二郎的親事操心,但世子看重門第,疼愛二郎,所以不少京城貴女都入不了他的眼,如今世子在邊疆出了事,二房趁機替二郎決定下親事,二郎就算知道這門親事不相配,也不好為了點小事就與二房起了齟齬。」

        「這是終身大事,怎麼說是小事?!」

        「巧巧丫頭,大郎、二郎的爹死時,兩兄弟年幼,縱使有老侯爺在,但大房單靠著兩幼子可難以支撐門楣。大郎襲了世子之位,老侯爺做主將世子送進宮,有幸得太子看重,選為太子侍讀,二郎則養在老太君跟前,倒也挺受寵愛,只可惜二郎的身子弱,老太君即便好藥養著,身子也是時好時壞,偏又在十三歲那年,他二房嬸母回鄉省親,唸著江南的好山好水,老太君讓二郎跟隨,卻沒料到會在趙府意外落水,差點丟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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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0 14:09:54
    第八章 趙家母女的盤算(2)

        提到落水,趙嫣的神情古怪,因為在外人眼中,樓子棠落水就是她的傑作,她是百口莫辯,只是她這輩子都記得那個看似虛弱的少年,最後卻將她叫到跟前,在她耳際低語的那幾句話,他絕不像外人所見的無害。

        「當年老太君掛心二郎身子,親下江南,卻不知為何傳出二郎君命帶疾厄,是早夭之命一說,所以在京城,以二郎的身子再加上世子眼高過頂,實在難以擇其相配之人,親事才會一拖再拖。」

        趙嫣不相信樓子棠這麼好看的人,會沒有幾年命好活,她記得康嬤嬤在相人時曾說過,男生女相是富貴之命,所以樓子棠的命數肯定不會差。

        「世子和老太君皆疼愛二郎,一心只想相看好的人家,親事拖了幾年,偏偏如今世子出了事。世子是我兄長最為看重的副將,雖出身權貴,卻因父親早死,明白若只想依靠年邁祖父,永安侯府終現敗象,所以才會自請離京,他一心想替永安侯府闖出一片榮華,雖娶妻多年,但始終未有子嗣。

        「前些日子,邊疆派人來報,世子帶著輕騎深入大漠,如今下落不明,若他有個萬一,世子之位便落到二郎頭上,可二郎身子不好,要是有個萬一,永安侯府的長房就要倒了。老太君心懸世子安危之餘也掛心長房後嗣,於是便聽了二房的意思,讓二房做主替二郎定下趙三姑娘。」

        看似順勢而為的一門親事,實則藏著無數算計,樓子棠身子不好,娶個成天生事的不懂事妻子,這是存心給他添堵,巴不得他早點去見閻王。

        「若世子真出了事,二郎君也沒了,永安侯府就是二房的了。」

        葉齊雲一笑,沒有說話。

        看著葉齊雲,趙嫣心中不平,「葉家與樓家世交,二郎君也該是三爺看著長大,難不成三爺就要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而不出手相助?」

        「巧巧,」葉齊雲沒對趙嫣的指控發怒,反而帶著笑意說道:「這是永安侯府的家事,先不論我出手相助是否名正言順,只問幫又能幫多久?以往二郎能有大郎護著,但若大郎真回不來,將來二郎就得靠著自己。

        「但你放心,二郎雖看似溫和,其實心中自有定見,你無須替他擔憂,這門親事看似已是板上釘釘,實際上未必,且趙家二房也未必滿意把閨女嫁給二郎。」

        趙嫣沉默,趙妍對這門親事確實不滿,畢竟就是個被寵壞的姑娘,魏氏極疼愛趙研,又怎捨得讓自個兒的掌上明珠一嫁人就可能成了寡婦,死了丈夫,一生孤獨,最後頂了天的恩澤就是得了塊貞節牌坊,但終究是個死物,魏氏自己都守了半生的寡,又怎麼會讓閨女落入同樣的境地。

        陳嬤嬤出面上紅霞閣找人,今日在普陀寺又遇上趙妍幾個,看來不是巧合,這後頭必然也有魏氏的手筆。

        「二郎君的身子真不成嗎?」趙嫣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他或許瘦弱了些,臉色蒼白了些,但也不至於是大限之期將至之人。

        「這事兒不好說。」

        趙嫣看著葉齊雲意味不明的笑,也不知是車廂太悶,還是心中煩躁,整個人覺得不舒坦起來。

        突然很想嘴巴裡咬點什麼,她緊張時想吃東西放鬆,生氣時更想吃東西洩憤。

        她拿出荷包,在葉齊雲一臉「你又要吃」的無奈表情下,倒出裡頭的栗子,用力的剝開來,狠狠的繼續吃……

        「小姐,有人想見你。」

        趙嫣挑了下眉,「誰?」

        「是趙家的人,除了之前在普陀寺遇上的那位嬤嬤,還有一位夫人,一身富貴。」

        難道是魏氏來了?!趙妍果然是魏氏心尖尖上的人,竟讓魏氏親自來見她這個賤妾所生的死丫頭。

        「人在何處?」

        「在竹字間。」

        紅霞閣的雅間分了三六九等,梅字型大小是正對戲臺中間的二樓雅間,價位自是最高,然後是兩旁的蘭與竹,這些雅間價高,不先預訂還訂不到,看來魏氏盤算著要來尋她,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小姐,趙家的人尋來,可要知會嬤嬤或三爺?」

        康嬤嬤最近身子好些,已能下地走動,但畢竟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所以還是要好好養著,不能太過勞累,趙嫣並不想去驚擾了她,至於葉齊雲——他既不想插手永安侯府的事,她也沒必要讓他知道她的盤算。

        「既是找我,就不要告訴他們了。」正好今日她也想看戲,進雅間舒服的看也挺好。

        趙嫣逕自越過大堂,登上階梯,推開了竹字間的門。

        竹字間的大小能坐進六、七個人也不顯擁擠,打掃得乾乾淨淨,桌椅雖比不得權貴之家來得精細,卻獨有一股古樸的味道。

        趙嫣進了雅間,看也不看裡頭的人,先掃了桌上一眼,就見上頭擺了壺茶和一盤花瓜子、白糖糕,除此之外便空無一物,她不由嫌棄的嘴一撇,這也太小氣,都來看戲了,就叫上這麼點東西。

        魏氏面上沒有掩飾對趙嫣的憎惡,在她的眼中,趙嫣的親娘不知羞恥的勾引了她的夫君,在她有身孕之時,將人迎進門,從此之後,她夫君眼中只有新人,最後她索性動了念頭,將人給除了。

        眾人皆以為那賤人是難產而亡,實際是她下藥讓她早產,才會讓她沒闖過這關,她死了,她以為自己終究贏了,卻沒料到賤人死了,夫君一副生無可戀的死樣子,弄得自個兒也命喪黃泉,她落得只得一個閨女,年紀輕輕便守寡的下場,痛不欲生。

        所以她看趙嫣極不順眼,這丫頭的存在就像根刺,始終紮在她的心窩裡。

        「不過轉眼之間,小四已經長了這麼大。」

        看著名義上的母親,除了不喜外,趙嫣著實沒有太多旁的感覺,她大剌剌的坐了下來,逕自拿了片白糖糕塞進嘴裡。

        她的沒規矩令魏氏的眉頭微皺了下,心中的不喜更深,果然就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女。

        「明人不說暗語,」趙嫣不在乎魏氏如何看待自己,直接了當的說:「找我何事?」魏氏忍著氣,「你離府多年,也該是時候回去,妍兒應該也跟你說了,在普陀寺你的放肆我便不與你計較,我已經安排好了,對外便說你這幾年是因身子孱弱,所以養在深閨,鮮少見人。這次回府後,就乖乖的聽從安排,準備嫁人。」

        趙嫣將白糖糕給吞下肚子裡,笑著看魏氏一臉高傲,「你憑什麼跟我計較,我又為什麼要聽你的安排?」

        趙嫣問得魏氏微愣,但她隨即一哼,「我親自來接你,算是給了你顏面,別不知好歹,你該知道這門親事若能成,是你佔了便宜。」

        「說得好聽,這門親事真這麼好,以母親對我的「疼愛」,怎麼也輪不到我的頭上吧?」趙嫣沒兩三口就把白糖糕給吃完,知道魏氏的私房不少,竟小氣到上了紅霞閣還捨不得多上點茶點。

        底下的鑼鼓聲響起,她看了過去,戲已開鑼,「說穿了,你不過是捨不得趙妍最終可能落得跟你一樣的境地,所以才會想起了可有可無的我,所以別在我面前裝出一副慈母樣,好像事事為我著想,噁心了自己,也噁心了我。」

        被戳中痛處,魏氏的表情更難看,「你既然知道,就乖乖的回去替了妍兒。」

        「母親,」趙嫣看著底下的戲,看也沒看魏氏一眼,口氣輕飄飄的,「你糊塗了,一一郎雖體弱,入不了你的眼,但他背後的可是永安侯府,你就不怕你今日李代桃僵,讓永安侯府得知,連累了趙家一門?」

        魏氏既然敢動了這腦筋,自然就已經無所畏懼——她因為有個富貴娘家,在如今日薄西山的趙府過著如魚得水的日子,順風順水的過得久了,也忘了分寸,眼高過頂,自以為能依靠著娘家,無所不能。

        「什麼連不連累的,還不都是趙家的姑娘。」

        趙嫣淡然的掃了她一眼,道:「母親,你這般盤算,不知道大伯母可知曉?」

        提到趙府的當家主母,魏氏一哼,她壓根不在乎嫂子田氏的想法,在她看來,這女人就是個毒婦,竟打著主意讓她的好閨女嫁給個病秧子,意圖傍上永安侯府來換取趙家富貴日子能延續下去。

        「看來大伯母是被蒙在了鼓裡。」趙嫣眨了下眼,一張圓臉似笑非笑,「你後頭縱使有娘家得以依靠,但趙府可不是你一個二房媳婦能做主的,若今日母親這番話傳出去,母親也免不了被責罰的下場。」

        魏氏高傲的神情扭曲了下,有些事她敢暗地裡做,卻絕對見不得光,「你在威脅我?」

        「威脅不敢,只是給母親提個醒。」

        「哼,你只要照著我的話做,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趙嫣收回了看向戲臺的視線,「看母親的樣子是胸有成竹,不知心中盤算為何?」

        「你的名聲橫豎已敗壞,只要再用點手段,逼得二郎不得不認下你,娶你為妻便好,反正當年你小小年紀就知道為了攀高枝,推了二郎君入水,自己也跳了下去,如今若再做一次,也不會令旁人太多誤會。」

        趙嫣幾乎被氣笑了,伸手拿了把花瓜子嗑著,瓜子仁塞進嘴裡,藉著這個動作,平靜自己的思緒。

        想她這輩子背的黑鍋也算不少,背著背著雖然也挺習慣的,但不代表她心頭樂意。

        沒料到魏氏想到讓她代嫁,又不想連累趙府、自己和寶貝閨女,想到的法子是再壞一次她的名聲,而若真照她所言去做,她名聲毀了不說,這天氣漸涼,明知樓子棠的身子不好,也不怕這樣會害得他受寒得病。

        魏氏耳裡聽著趙嫣狠嗑著瓜子的聲音,臉上掩不去的煩躁,就連多留一會兒都覺得嫌棄,「總之這幾日收拾好,下個月十日我便派人來接。」

        趙嫣將手中的瓜子給嗑完,又慢條斯理的將茶給飲盡,掃了桌上一眼,點心都被她吃完了,底下傳來一陣喝采聲,她轉頭望向戲臺,她喜歡看戲,戲裡演著好人被奸人所害,但最後終老天有眼,好人得以出頭,壞人得到報應,讓人有了希望又大快人心,然而現實往往事與願違。

        聽著鑼鼓點,臺上的戲來到最精采的地方,而她的戲卻不想再演,她的笑容一隱,眼中的冷意越深,連掩飾都懶,聲音陡然一低,「狗急了還會跳牆,別以為我好聲好氣的喚你一聲母親,就真把你給當長輩了,我已離開趙家,由不得你左右拿捏。」

        魏氏有些驚訝的看著趙嫣瞬間變臉。

        「大膽!你這是怎麼跟二夫人說話的。」

        魏氏身旁婢女的手還沒碰到趙嫣,就被她反手一抓,用力的推了一把。

        婢女跌在地上,嚇得一張臉都白了。

        「瞧你這潑辣模樣,」魏氏猛然站起身子,「果然是庶出的,沒半點規矩,今日你是不想走也得走,不然我便派人去告官,說秦悅在十年前從趙家將你偷走,讓我痛失愛女,失了天倫,其心可誅。」

        趙嫣啐了一聲,魏氏顛倒黑白,也不怕閃了舌頭。「你以為我怕你不成,告官?!好!就去告官,立刻走。」

        趙嫣不客氣的伸出手,拖住魏氏。

        魏氏著實嚇了一跳,被拖得腳步踉蹌了下,要掙扎卻掙扎不開,「你不怕你姨母被關進牢裡嗎?」

        「我為何要懼怕?」趙嫣不屑的反問,狠狠的瞪了魏氏一眼,這輩子她最痛恨的就是把她一輩子隻知道安安分分過活的姨母拿來威脅人、當槍使,「老實說了,其實我心中積怨已久,巴不得去官府好好說道說道,想我當年不過八歲,生母死了,嫡母不給飯吃,說是書香傳家,但動輒對我打罵,一心折磨我這個苦命娃兒,最後可憐的我只剩一口氣,你這毒婦怕我真有個萬一,正好我姨母上門探我,便硬是逼得她將我帶走,如今卻來反咬我姨母一口,如此蛇蠍心腸,欺人太甚,天理難容。」

        魏氏被說得都懵了,她沒給趙嫣飯吃是真,但從未動輒打罵,畢竟府中這麼多雙眼盯著,縱使她再看她不順眼,也得忍著,背後使點小手段,讓趙嫣難受便好,可如今到了趙嫣口中,她卻成了惡毒嫡母,容不下庶女——

        「你胡說八道!」

        「你都能口口聲聲誣賴我姨母說她將我從趙府偷走,我為何就不能也說一套?」趙嫣不留情地反問:「如今我赤腳不怕你穿鞋的,到時到了公堂之上,咱們就讓青天大人斷斷,看最後是誰失了面子、裡子。」

        魏氏心頭一陣惱火。

        趙嫣厭惡地推了魏氏一把,看她踉蹌的被推坐回椅上,魏氏的婢女連忙將她給護住,一臉防備的看著她。

        慶倖樓下的聲響蓋過樓上的動靜,所以無人察覺,趙嫣陰著臉,撂下話,「記住,有求於人的就要有有求於人的樣子。」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

        「閉嘴!」趙嫣喝了一聲,「別忘了,現在只有我能幫你閨女,若本姑娘開心了,過幾天就會自個兒上趙府,要不然我便將你的盤算鬧得趙府人盡皆知,讓你尋不到脫身之法,眼睜睜送你的女兒去守寡!」

        魏氏的臉色難看。

        趙嫣得意的一哼,轉身就走。

        魏氏開口想要攔人,但話到了嘴邊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只能屈辱的憋著一口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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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0 14:11:02
    第九章 求你嫁我為妻(1)

        趙嫣想著魏氏吃癟的模樣,心情大好。這麼多年,忍氣吞聲,今日可終於吐了口悶氣。

        哼著小曲,經過梅字間,門卻被由內往外推了開來,她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

        李大壯笑著一張臉,「巧巧姑娘。」

        「你怎麼在這?」

        李大壯讓開來,趙嫣探頭看過去,壺裡的水開了,樓子棠將滾水倒入茶碗中,煙霧散漫開來,看著他,隱隱有些看不真切。

        樓子棠放下壺,抬頭對她淺淺一笑。

        她被他的笑晃了下眼,鬼使神差的踏進門,「真是巧。」

        「這世上沒太多巧合之事。」樓子棠沒隱瞞自己在此是刻意安排。

        她的臉微沉了下,「你知道今日趙家人來紅霞閣?」

        樓子棠不置可否。

        趙嫣坐了下來,梅字間的空間比起竹字間更寬敞不少,牆上掛著幾幅丹青,皆是紅梅,或盛開或含苞,一旁的青銅香爐裡點著檀香,別有一番雅緻。

        「趙家有你的耳目?!」她試探的問。

        「畢竟是未來的岳家,多少得有些瞭解。」

        她皺起了眉頭,「所以你知道……」被魏氏母女嫌棄一事?!她話沒問出口,就怕傷了他的心。

        樓子棠淺淺一笑,「該知道的,我都明白。」

        她安慰道:「別放在心上,她們兩母女從以前就腦子有毛病。」

        樓子棠沒答腔,只是給她倒上一杯茶。

        聞著茶香,是上好的毛尖,趙嫣端起,喝了一小口,滿意的嘆息了聲,看了看一桌的點心,「你比我那嫡母大方多了。」

        樓子棠很識趣的將面前的杏花糕推到她面前,「看你的樣子,應該沒在你嫡母面前受氣。」

        「當然沒有,要給我氣受,也得我願意才成。」趙嫣不客氣的拿起糕點吃了一口,紅霞閣的點心做得挺不錯,尤其是杏花糕,甜而不膩,她最為喜歡。

        「關於你嫡母的盤算,你打算如何?」

        趙嫣差點被糕點嗆到,有些慌亂的看著他,「你……你指的是什麼?」

        她是有打算想要回去李代桃僵沒錯,且她也沒打算要瞞著他,原想打定主意等她想清楚之後,再去說服他認同她的決定,只是他現在就這麼直接問了,她可還沒想好說詞。

        見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她吶吶道:「趙妍這麼刁蠻,你都不嫌棄了,沒道理我這麼可愛,你會不喜歡,對吧?」

        樓子棠伸出手,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臉頰。

        她皺了皺眉頭,倒也沒有把他的手給拍開,畢竟現在有「求」於人,她不像魏氏不長眼,還端個架子。

        「明明臉皮挺薄的,觸感挺好,可是說出來的話怎麼這麼厚臉皮,不知羞?!」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你的意思是,縱使知道趙妍嫌棄,你也情願去娶她?」

        樓子棠不置可否,拿起茶,喝了一口,看向戲臺,沒開口。

        趙嫣見他專注地看戲,氣惱不已,難不成他真看中趙妍?!

        突然腦中閃過一句門當戶對,他出身侯府,娶趙姊已是委屈,而她不過是個庶女,又何德何能能入他的眼?

        自己還真是自以為是,還以為他對她笑一笑,就是對她有點兒意思,她悶著頭吃東西,盯著戲臺上的戲悶悶不樂。

        「你說這世上真是善惡有報嗎?」

        樓子棠收回放在戲臺上的視線,「你信嗎?」

        「原本信,但有時卻很茫然。」

        「有人令你失望?」

        「失望不至於,只是——」她撐著自己的下巴,目光微斂,「我的爹娘心善人好,卻早逝,我的姨母人好,但姨父下落不明,枯守半生活寡,我也挺好,可除了姨母外,所謂的親人視我如螻蟺,我與姨母與人為善,卻被人視為低賤之人,反觀趙家境況雖日薄西山,背地裡欺負人,卻依然受人敬重,你說這是什麼道理?」

        樓子棠看著她正經的神情,忍不住笑出聲,「世間事本無道理可言,但你心善,從未改變,在我看來,實屬難得。」

        「確實難得,未曾改變,」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不平的略一皴眉,「所以才會任你坑我一次一次,我問你,你污衊我、坑我的時候,心中可有一絲不安?」

        「未曾。」他喜歡逗她,所以怎麼可能不安?

        她「嘖」了一聲,「果然,什麼善惡有報,我還想,若你捉弄我時,能有一絲不安,便是有所報應,但如今看來,都是假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對你心軟?」

        他伸出手,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臉,幾乎對這手感感到著迷,「別胡思亂想,你信善惡有報,所以你才是你,老天對你的不公,終會還你一個公道,善惡有報,只是早與遲,所以你別變了,不然就不是我印象中可愛的巧巧了。」

        他的話讓縱使向來大剌剌的她也忍不住臉紅了,「我才不需要可愛。」她忍不住咕噥,不自在的閃過了他的手。

        李大壯這時拿了個食盒,開門走了進來。

        趙嫣看著擺上桌的酒菜,一眼就看出是寶慶樓的招牌菜,她愛的水晶肘子。肘子——她最愛吃肘子了,她用力的吞了下口水。

        看著她嘴饞的模樣,樓子棠淡淡的說了句,「吃吧!」

        趙嫣立刻將羞澀給丟在腦後,不客氣的動筷,塞了一大塊肉,忽然覺得不對勁,「你今日對我太好了,真是令我受寵若驚。」

        「因為我有事相求,自然得上趕著巴結你。」

        趙嫣吃得一張嘴油亮亮,一臉不以為然,「若說相求,應該是我求你才是,可你拒絕了我,不過我大人有大量,就看在相識一場的情分上,幫個忙也沒什麼,你說吧!要我幫你什麼?」

        「回趙府,聽你嫡母的安排,嫁我為妻。」

        趙嫣當下後悔為什麼要一口塞進一大塊肘子肉,狼狽的嘻了下,用力的捶著自己的胸口,將東西吞下,瞪著眼,聲音有些啞,「什麼?」

        「跟我成親。」他微笑的看著她,替她的杯子倒滿茶,將杯子推到她的面前。

        「為、為什麼?」

        「雖然我總是捉弄你,但多年來,我令你名聲有損,我心知肚明。如今讓你回趙府,為了不節外生枝,也得委屈你去演場戲,到時閒言閒言都將往你身上去,名節之於女人而言,事關重大,表面上我無法護你,但私底下我不想令你委屈。這門親事沒有門當戶對,只有兩情相悅,不是你求我,是我求你。」

        他的話令她的鼻頭一酸。

        看她紅了眼,他不由取笑,「可別哭,留著眼淚,我身子不好,有一天我真有個萬一,你再哭吧!」

        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替他夾了塊芙蓉豆腐,「吃!只是身子差了點,以後我給你補補,讓你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倒是免了,若是能與你同生共死就挺好的。」

        趙嫣的臉一紅,沒想到他說起情話來還一套一套的。

        「你喜歡寶慶樓的菜,對吧?」

        趙嫣點頭。

        「那我應該先跟你說一聲,若我真有萬一,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寶慶樓。」

        趙嫣的雙眼微瞠,一臉的激動,「寶慶樓是你的?」

        樓子棠點頭,「是我娘親的嫁妝,我娘死後本來該歸還給外祖家,但是舅舅看我年幼,將來又無法襲爵,疼惜我之餘便留了幾處莊子和酒樓給我,而寶慶樓是其中之一,還有京城的萬福樓,雖然只有兩處酒樓,但應該夠你吃了。」

        趙嫣的小心肝跳個不停,畫圓的眼因為想起寶慶樓那些招牌菜色不停的眨啊眨,「那可以先說說除了寶慶樓外,你有多少家產嗎?」

        看著她一副掉到錢坑似的模樣,樓子棠覺得好笑,「若你感興趣,等回去我讓大壯整理出來,讓你瞧瞧。」

        她用力的點著頭,「我要看、我要看,這可都是我的。」

        「我還活得好好,所以暫且還不是你的。」

        「這是自然,不過我總得先把後路想好,以免你真有萬一,我措手不及。」

        樓子棠挑了下眉,方才還一副捨不得他身子不好的樣子,現在一臉充滿期待?「你這變臉也太快。」

        「話不是這麼說,我只是想先看看罷了,反正你很清楚,我打心裡不希望你有事,我只是想看我未來的夫君有多少身家。」

        看她滿臉掉到錢坑似的笑,他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不單是個吃貨,還是個財迷。「你就只想到這些,難道不擔心侯門一入深似海?」

        「我本就一無所有,自然無所畏懼,往深一點說,要懼怕也該是你們侯府的人怕,畢竟我若撒潑起來,可不管嫡庶、長幼那些規矩,到時我怕你會後悔娶了我。」

        樓子棠失笑,如他所料,她的性子不用擔心她會在侯府受了欺負。「你開心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我夫妻一體,如今我兄長下落不明,若始終無消息,等在前頭的路,對我倆來說可不好走。」

        趙嫣注意到他平淡語氣下的哀愁,一來有對兄長的掛心,還有更多的是對親人之間爾虞我詐的失落。

        永安侯這個爵位,無戰功支撐,終究走向凋零,不過不管怎麼說,名頭好看,還是挺吸引人的。

        「要坐什麼位置,就要負什麼責任,你說,那些人吃飽著撐著,當個閒人不好嗎?非要當什麼侯爺。」

        這一點也是樓子棠心中所想,所以這輩子有兄長庇佑,他能活得自我,如今兄長不在,他撐起侯府的天,不為自己,而是為了不讓兄長重視一輩子的驕傲淪落到二房手中。

        看著趙嫣,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我兄長遠赴邊疆前,我也問過他,我不懂他為何定要上戰場維繫永安侯府的榮耀,在我看來,當個閒散侯爺,平穩一生才是福分。

        但他不以為然,午夜夢迴,我總想著,若他聽我所言,或許不會落得今日下落不明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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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0 14:12:02
    第九章 求你嫁我為妻(2)

        「我問你,」她拉住他的手,直視他的雙眼,「你的兄長生得一副短命相嗎?」

        他微愣了下,失笑搖頭,「自然不是。」

        「既然如此,你就別煩了。」她拍了拍他的手,圓圓的臉上很認真,「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這安慰人的方式實在令人啞口無言,但看著她胖乎乎的臉,樓子棠的心莫名的安定下來,心中的擔憂散了不少。

        「是!我相信我的兄長無事。等他回來,一定會很高興我給他娶了個可愛的弟媳婦。」趙嫣笑得傻乎乎的,給他夾了些魚肉,硬要看著他吃下,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在趙家有人對吧?」

        他淡淡一笑,表情分外柔和,「是,你想做什麼?」

        「替我查點事。」趙嫣目光閃了閃,一邊吃,腦子一邊飛快的轉著,「我要知道魏氏到底有多少嫁妝?」

        「你想做什麼?」

        趙嫣擺了下手,「別多問,到時你就知道。」

        樓子棠不清楚趙嫣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說起來他們也算是同一類的人,活得肆意,恩怨分明。

        「過幾日便給你,只是你無須將魏氏放在心上,如今她們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

        趙嫣沒避開他盯著自己漸深的目光,好奇心起,急切的問:「什麼意思?」

        樓子棠沒說話,只是隨意的屈起手,雙手撐著下巴,看著她一雙圓圓的眼,配上可愛的圓臉加上嘴邊的油漬,真是個討喜的丫頭,就是這樣一個丫頭,就算只是看著她吃東西,都讓人移不開視線,他忍不住溫柔一笑。

        趙嫣被他的笑給閃了下眼,樓子棠長得好看,她作夢都沒想到他會成了自己的夫君。

        「你別小氣,我們都要結為夫妻了,別瞞著自個兒的媳婦兒。」

        媳婦兒?!聽趙嫣說得理直氣壯,又帶著滿滿驕傲,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他沒克制自己的湊上去,輕輕吻在她的唇上。

        四周好似瞬間安靜了下來。

        趙嫣手上的筷子一抖,一臉不敢置信,意識到他親了自己的嘴,瞬間漲紅了臉。

        「吃吧!」樓子棠對她一笑,「不夠的話,可以再叫大壯去寶慶樓點。」

        「夠了、夠了。」她終於有點小女兒的嬌羞,臉都快要埋進碗裡去了。

        窗外新月如勾。

        秦悅低著頭,從床底下拿出木盒,慢慢的算著裡頭的銀兩——這是她每夜睡前必做的事之一,雖說再怎麼算銀子也不會多出來,卻能令她心頭安定,感到踏實。

        趙嫣早就習慣了,平時她都是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但今日她有些坐立不安。

        秦悅專注的算著銀子,也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趙嫣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姨母,你還記得當年我為何被趙家關祠堂嗎?」

        秦悅正算著銅錢,聽到趙嫣的話,一時忘了算到哪裡,她抬頭有些呆愣,眨了下眼,回過神後很快的回答,「自然記得,說是你差點害死了京裡來的貴人,就是那個好看的二郎君,他長得真俊。」想起在紅霞舫上的一面之緣,她不由嘆道:「跟你姨父比起來,就差一點點。」

        趙嫣忍不住「嗤」了一聲,「怎麼可能?姨父才比不上二郎。」

        「真的,你姨父好看。」秦悅什麼都可以不計較,但對於自己有個相貌堂堂的夫君這件事,是堅持不讓。

        趙嫣想反駿,但又想想現下不是爭論皮相的時候,便道:「好,姨父最好看,還有,我要成親了。」

        秦悅也顧不得手中的銅錢了,激動的看著她,「巧巧喜歡上哪一家公子?人品如何?家裡有哪些人?我找嬤嬤出面,不!找三爺,三爺還未回京,可以讓他相看相看,不過巧巧的眼光好,肯定看上的都是好的,我家巧巧是天下最好的娃兒,也值得最好的。」

        秦悅說得開心,她對自己是沒信心,對趙嫣卻是自信滿滿。

        趙嫣搔了搔頭,雖說自己也覺得自個兒挺好的,但絕對不像姨母以為的那麼好。

        「其實也不是別人,就是那個二郎君。」

        秦悅一愣,「二郎君?!他不就是當年在趙府落水、從京城來的那個貴人嗎?」

        「是,就是他。」

        秦悅自小在離揚州城五十里外的小山村長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揚州城,京城那是她作夢都沒想過要去的地方。

        「像趙家那樣的大戶人家都說是貴人?!你要嫁這樣的人?」秦悅臉上喜色盡散。「巧巧,這門親事不成,你娘就是沒認清了自個兒的身份,硬是要進到趙府給你爹當妾,當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我的巧巧很好,巧巧可以找個好人家,別走你娘的路,好嗎?」

        趙嫣知道姨母心中的擔憂與顧忌,安撫道:「我與我娘不一樣。」

        「不行,」秦悅急了,但又不知道怎麼勸起,「你外祖母說過,不可以給人做妾。」

        如此富貴的人家,就算秦悅再不懂,也知道要求個門當戶對,以趙嫣的身份,可當不了正妻。

        「姨母,既然要我嫁,自然是正妻之位。」

        「真的?!」

        「真的。」趙嫣一臉肯定,「只不過,這事兒有些麻煩。」

        秦悅難掩擔憂。

        趙嫣原不想多解釋,但又怕有閒言閒語傳到秦悅耳裡,讓秦悅坐立不安,於是只好坦誠相告,「就像姨母說的,我的身份入不了永安侯府,永安侯府意欲與趙家結親,但看中的是趙家二房嫡女趙妍。」

        這下秦悅的眼睛都紅了。

        趙嫣連忙繼續說道:「但是趙妍不願,所以趙家找上了我,要我回府代嫁。」

        秦悅真的哭了出來,「巧巧,你怎麼盡說些姨母不明白的話,趙妍不願意嫁,那這二郎君是不是有毛病?是瞎了……不對,他看得見……我知道了,因為他不能走,所以趙家才要你代嫁對吧?」

        要不是情況不適當,趙嫣真要忍不住笑出來,「姨母,二郎的腿是摔傷的,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他只是身子有一點不好。」

        秦悅搖搖頭,「肯定不是一點不好,而是極不好,八成嫁過去便要守寡。」

        趙嫣眼角抽了抽,看看姨母,誰說她不聰明,一語破的。她清了下喉朧,低聲安撫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但若是命中註定如此,我也不在意。他想娶我,我想嫁他,就像他說的,兩人之間沒有門當戶對,只有兩情相悅,姨母該為我開心才對。」秦悅抽泣著,沉默了。

        「姨母,等我成親之後,我就來接你。」這是趙嫣這輩子的執著,在她有能力之時,替秦悅贖身,讓姨母過上富貴榮華的一生。

        秦悅搖頭,哽嚥著聲音道:「你成親,豈有帶著我這個姨母嫁過去的道理?!只要你過得好便成了,可是他活不長,你的日子會苦。」

        「我不苦。」她抱住了秦悅,「姨母,就算將來我的夫君……」說樓子棠死,好像在咒他似的,她百般不願,所以她改了口,「總之我有個富貴的夫君,將來有了依靠,等進了京,我就給姨母買個小院子,再買幾個婆子、奴婢,讓姨母自自在在地過日子。」

        若是能自在的擁有一小方天地,秦悅心頭也是嚮往,但趙嫣年輕,失了夫君,這樣的一輩子……

        她搖著頭,「改明兒個我上廟裡去給二郎君點個長命燈,他叫什麼名字?我替他求著佛祖,保佑他能長命百歲,跟我的巧巧恩愛一生。」

        聽姨母的話,算是接受了她與樓子棠成親一事,至於點長命燈的事,為了讓姨母心安,她也不會攔著。

        「他叫樓子棠,兄長是永安侯世子,鎮守邊疆,是葉大將軍最看重的副將,卻在前幾個月在大漠失了蹤跡。永安侯府顧及二郎年紀不小,身子又不好,所以才急於定下親事,就怕二郎無後,更怕侯府長房後繼無人,所以這門親事辦得急。」

        秦悅聽得心頭難受,但還是堅持,「就算急也無妨,姨母都會幫襯著。」

        「巧巧不用姨母幫襯什麼,只求有一天,我安頓好了,姨母願離開紅霞閣,與我一起過日子。」

        秦悅不由沉默,她心知趙嫣的孝心,她又何嘗願意跟她分隔兩地,只是康嬤嬤年事已高,對她恩同再造,若是沒有康嬤嬤,她與趙嫣根本沒有現在的安穩日子,所以縱使趙嫣成了親,她再捨不得,也無法捨下康嬤嬤離去。

        秦悅的沉默令趙嫣一嘆。姨母雖沒讀過書,但是她待人真心實誠,你待她好,她便待你好,她真心把康嬤嬤當成親娘對待,若要她離開,在恩情的大旗下,怕是難上加難。

        趙嫣坐在馬車上,行李只有懷中的一個小包袱,裡頭沒裝多少衣物,最多就是秦悅親手做的蜜餞和給她準備在路上吃的點心。

        趙家在林縣青桐鎮東方,離揚州城也不過半天路程,在青桐鎮可是最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多年後再次站在趙家的朱紅大門前,門口兩頭石獅子依然矗立,與印象中並無太大改變。

        趙家老爺子原是京官,官拜太府寺卿,告病致仕返鄉後,榮光早已不復當年,看著眼前朱門大院,趙嫣無法昧著良心說上一句喜歡,原以為此生不會再踏入趙家門,如今她回來了——

        她的嘴角帶著笑,心情沒有一絲尷尬、害怕,反而透露著絲絲期待。

        被請進了府中,一路上受到的注目不少,她也一派坦然的坐在廳裡等著。雖是府中小姐,但比個陌路人好不了多少。

        在廳裡等了半個時辰,下人連杯茶都不上,趙嫣冷笑,這是想給她來個下馬威?!魏氏真是個不長記性的,她曾說過,要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樣子。

        趙嫣吃完一小包姨母給她備的核桃,覺得夠了,拍了拍衣襟,站起身,逕自往外走。

        「二夫人交代四姑娘多年未回府,怕是不熟悉府內規矩,這幾日老夫人身子不利索,讓姑娘別四處走動,以免衝撞了長上。」

        趙嫣瞄了眼方才始終站在一旁冷眼斂眉的丫頭,「回了你家二夫人,就說既然老夫人身子不利索,我也不好擅自登門請安,她既沒空見我,那我就不打擾。我這一走,日後就算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再踏入趙家家門一步。」

        金荷聞言臉色一變,她是魏氏身旁金嬤嬤的侄女,算是魏氏的心腹,魏氏原是想要給趙嫣一點教訓,讓她明白入了趙府,就由不得她胡來,卻沒料到趙嫣不吃這套,直接甩袖就要走人。

        她連忙對門外的丫頭使了個眼色,讓她去稟告魏氏。「二夫人有事耽擱了,隨後便會接見四姑娘。」

        趙嫣似笑非笑的看著金荷的臉色,「不如我直接去嫡母的院子等吧!」

        金荷敢怒不敢言,就怕趙嫣真的掉頭離去,只能低頭跟著。

        原在房裡慢條斯理看著自己陪嫁帳本的魏氏聽到趙嫣要走,臉色一變。

        她原以為趙嫣最終是想通了利害關係,所以妥協回趙家,得意之餘才想給她點教訓,卻沒料到她竟還端著個架子?

        魏氏一張臉陰晴不定,這才發話讓人把趙嫣給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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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發表於 2018-3-30 14:15:05
    第十章 回府氣嫡母(1)

        趙嫣進了紫辰園,滿園菊花綻放,這裡算是趙府最為生氣盎然的一角。

        畢竟魏氏有個有錢有權的娘家,相較於趙家雖是江南望族,可惜子嗣不盛,才會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已是日薄西山,魏氏絕對是趙氏一門日子過得最富貴的一個,有閒錢、閒情打點自己的住所,每到重陽,紫辰圔盛開的菊花總為人津津樂道,趙府也借此找回一點點過去的榮景,對魏氏略顯跋扈的行徑也就多了寬容,所以在趙家,魏氏除了早年喪夫這點外,內外敬重,日子算是過得不錯。

        看到趙嫣進門,魏氏將手上的帳本合上,交給一旁的金嬤嬤,略微高傲的微揚起頭。

        趙嫣平穩的與她對視,不發一言。

        魏氏本等著趙嫣開口服軟,卻不知她就像個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她咬了咬牙,「我還以為你打定主意不打算回來了?」

        趙嫣一笑,「母親大人有大量,母親那日離去後,巧巧想了幾日,心想這骨氣不能當飯吃,誰捨得放棄榮華富貴的好日子。」

        趙妍和趙雪得到趙嫣進了紫辰園的消息,兩人結伴而來,一進屋,正好聽到這句話。

        趙妍眼底閃過一抹諷刺,「你還挺識時務的。」

        趙嫣抬頭看了過去,「二姊姊、三姊姊。」

        趙妍直接無視她,坐到了魏氏身旁。

        趙雪則巧笑倩兮的上前,拉著趙嫣的手,「四妹妹回來了便好。」

        趙嫣沒掩飾心頭的厭惡,直接抽回自己的手。

        趙雪笑容微僵,但也沒多言,柔順的坐到了一旁。

        趙妍瞪了趙嫣一眼,對魏氏說道:「娘,趙嫣回來了,女兒的親事是否就有解了?」

        「當然。」魏氏疼愛的輕拍了拍趙妍的手,「你可是娘的寶貝,就算是要嫁,也得嫁在娘親的眼皮子底下,這才能讓人心安。」

        趙嫣斂下眉,思索著魏氏的話,敢情已經給趙妍相中了物件,眼皮子底下的人?!她腦子飛快的思索,最後嘴角一揚,魏氏出身魏家,魏家可說是她最知深淺的地方,所以所謂眼皮子底下,該是想讓人嫁進自己的娘家。

        魏家長子不可能,畢竟是個庶出,魏氏絕看不上眼,魏家二公子為嫡出,看來該是他了。魏家富貴,親上加親,魏氏確實給趙妍謀了個好將來。

        「我雖是回了趙府,但是三姊姊的親事卻未必有解。」

        魏氏聞言,眉頭一皺,「你又想出什麼麼蛾子?」

        「母親,」趙嫣好整以暇的看著魏氏,「你讓我做什麼,我做,但是你得付出多少代價,讓我甘心聽命於你呢?」

        「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便是——我要的也不多,就要母親在林縣的魏家村那兩座田莊、百頃良田,還有揚州城東玉裡街、東門胡同的兩間鋪子給我當陪嫁便好。」

        魏氏聽了著實一愣,趙嫣口中所言的這幾處都是她的私產,將來是要給趙妍當嫁妝的,而趙嫣竟大言不慚的開口討要。

        「混帳!」魏氏氣極,用力的一擊桌面,「憑你身份,有臉跟我討要這些田地、鋪子?」

        「母親大可不給。」趙嫣柔柔一笑,態度平順柔和,「反正若是無法風光大嫁,我索性就不嫁了。我這次回府,就待到三姊姊出嫁,看三姊姊十里紅妝,坐上花轎,遠嫁京城。」

        魏氏抖著身子,一口氣硬生生憋在胸中。

        趙妍雖也認為趙嫣不要臉,但是她自小受寵,從未愁過吃穿,如今又一心不願嫁給病秧子當寡婦,於是拉著魏氏的手道:「娘,瞧她那副窮酸的模樣,不過是幾間鋪子和莊子,就給了她吧!」

        魏氏憋屈的看著不懂事的閨女,她的私產雖不少,但趙嫣開口要的這幾處卻都是其中獲利最豐的,若真照她所言的全給了,可是硬生生的在她身上剜下一大塊血肉。

        只不過,趙嫣怎麼對她的私產如此瞭解,魏氏看著趙嫣的眼神多了絲審視,這個丫頭在外生活了幾年,果然變得令人難以看透。

        趙嫣也不急,如果魏氏不想委屈自己的閨女,就得捨得。想到能狠狠的削魏氏一筆,她的心情大好,拿起荷包,倒出裡頭的栗子吃著,狀似不經意的繼續說道:「我知道出嫁時,成親得給我些陪嫁的丫頭和下人,能讓母親看重,才會送到我的身邊,可我也不好帶走母親看重之人,所以就請母親替我新買幾個人,充個門面,讓我帶去侯府便好,只不過有兩個丫頭,我是說什麼也得帶在身邊,是我在紅霞閣的丫鬟,與我情同姊妹,一個叫金子,一個叫銀子,兩個人我使喚慣了,知冷知熱,是以還得勞母親出面去跟紅霞閣要了這兩人,至於銀兩,就勞煩母親做主。」

        「你倒真敢想!」魏氏哼嗤道。

        「當然敢,我這門親事是母親給的恩典,母親自然會面面俱到,依我所言,不讓我委屈。」趙嫣剝開栗子,將果仁塞進自己的嘴裡。「只是將金子、銀子贖身後,只要將銀子給帶回府來,金子年紀也大了,再幾年就能議親,就讓她留在紅霞閣伺候我姨母,畢竟因為母親和姊姊之故,我不得不離開紅霞閣,無法承歡姨母膝下,心頭難受,留下個人,跟姨母作伴也算聊表心意。」

        「要我買奴才給你姨母,那女人不過就是個低賤的奴——」

        魏氏的話還沒說完,趙嫣手上的栗子便丟了過來,砸中了她的肩,她大驚失色。

        「趙四,你反了?!」

        趙嫣露出驚愕的表情,忙不迭地站起身,「母親別惱,都是栗子太硬了,我一時施力不當,沒拿穩給飛出去,唐突了母親,真是罪過。」

        魏氏瞪著趙嫣,明明就是故意的,偏偏還露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一開口就是賠罪。

        「趙四,」她幾乎咬牙切齒的說:「你不簡單!」

        趙嫣眼底閃過一抹光亮,沒掩去臉上的得意,輕聲說道:「母親,我之前便說過,要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樣子,是你自己找上門,可不是我送上來任你左右。母親若覺得我的安排可行,就給個準話,我在這等著。」

        說完,她重新落坐,一時之間,房內只有趙嫣怡然自得剝栗子的聲音。

        魏氏一臉陰鬱,腦門抽抽的痛,心頭生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找她回府,似乎錯了,偏偏為了自己的閨女,她沒退路。

        趙雪在一旁不發一言,斂下的眼眸掩去心中的陰晴不定。趙家庶出的小姐不過兩位,她出身長房,眼看著嫡母雖主掌中饋,卻架不住趙府式微,二房魏氏娘家富貴,對二房凡事以禮相待,遇事容忍。

        她審時度勢的與趙妍走得近,巴結趙妍,陪著她一同欺負趙嫣,看著比她更可悲的趙嫣,從中得到滿足。

        但如今卻變了,趙嫣不再是當年那個任人拿捏的小肉糰子,氣焰高張,一回府便開口為自己的嫁妝琢磨,沒有一般女兒家的嬌羞,一個庶女,跟自己的嫡母要嫁妝竟要得如此理直氣壯,那份張揚令她眼紅又暗恨。趙雪不屑她的粗俗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嫉妒了。

        趙嫣察覺趙雪的目光,故意似的對她擠眉弄眼。

        趙雪的手在袖子中暗暗的捏成拳頭,淡淡的將頭一撇,不再看她,清楚明白如今自己動輒得咎,畢竟出自長房,在二房的私事上萬不可隨意搭上任何一句話。

        「行。」魏氏氣炸了,心似火燎,但打蛇打七寸,趙妍就是她的七寸,縱使再不捨,也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閨女嫁去當寡婦。「好!你說的嫁妝,我能給,但從今而後你得依我所言去做,別後悔。」

        趙嫣半斂下眼,幾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唇角,「我雖是個女子,但也知道一言九鼎,話既出口,絕不言悔,只是日後後悔的別是三姊姊就好。」

        樓子棠除了身子差一點外,別的沒有一項不如人,尤其那長相,站出去足以迷倒眾生,趙嫣可難保趙妍見了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看著趙嫣的神情,趙妍心頭有股說不出來的詭異,脫口道:「你別反悔便好,那人不過就是個病秧子,表哥說他就是一副早亡之相。」

        趙妍口中所言的表哥必定是魏家二公子魏宇坤——樓子棠這半年來都在魏府作客,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人家面上敬他,背地裡在咒他?!她在心中一哼,對魏家人的印象又差了幾分。

        「此事既已說定,我也不好再回紅霞閣,只是多年未歸,就請母親給我備個園子,不用太大,清靜就好。」趙嫣頓了一下,「算了,就把我姨娘生前所住的望梅軒給了我吧!」

        魏氏瞪著眼看她。

        趙嫣彷彿未見,繼續說道:「只是我姨娘死去多年,怕是院子平時只有粗使婆子隨意打理,但也無妨,多派幾個人給我使使,清理一番即可。看天色不早,母親還是儘快安排才好,不然我就只好回紅霞閣去了。」

        魏氏掐緊了手心,目光刀似的飛向她。

        趙嫣眉心微微一挑,坦然的接受她的目光。

        「好,」魏氏陰沉沉的開口,「你好樣的。金嬤嬤。」

        原本斂眉沉默站在一旁的金嬤嬤上前,「二夫人。」

        「派人去將望梅軒給四姑娘收拾好。」

        「是。」金嬤嬤意味深長的瞟了趙嫣一眼。

        「多謝母親。」趙嫣的笑容燦爛,「等收拾好後,還求母親發個話,在望梅軒給我備桌洗塵宴,趕了半日的路,我真是餓壞了。母親和姊姊們若空閒,就陪我在望梅軒吃頓飯,不過我看母親、姊姊都是忙人,若是事忙,我也不勉強。」

        正反話都讓她一個人說完,魏氏冷笑,就隨她張狂,這性子嫁到侯府,就不信能討得什麼好,夫君體弱,護不住她,夫君一死,等著的便是一輩子孤苦。一思及此,她心中的怒火微消。

        「我乏了,想歇會兒,你就隨著金嬤嬤去望梅軒吧。」

        「是。」趙嫣起身,隨著金嬤嬤離去。

        趙雪心思一轉,也跟著起身,「嬸母,我去看看妹妹有什麼需要。」

        「去吧、去吧!」魏氏一臉煩躁的揮了揮手。

        趙雪告退,快走了幾步,趕上趙嫣。

        「四妹妹甫回趙府,便對嫡母不敬,話若傳出去,對妹妹的名聲有損。」

        看著趙雪一副為自己著想的樣子,趙嫣覺得好笑,看了眼一旁的金嬤嬤,趙雪是個聰明人,這是擺明瞭替魏氏要敲打自己一番。「原來在二姊姊心中,我還有名聲可言?」趙嫣可一點都不客氣的道:「我還以為在二姊姊心目中,我早已經惡名昭彰。」

        趙雪臉上的笑微僵了下,「我們是姊妹,我怎會如此看待妹妹?只是姊妹一場,總要提醒妹妹一句,回府便向嫡母開口討要嫁妝,實在不妥。」

        「我不覺得有何不妥,而且我母親最終還是點了頭。」趙嫣一臉自得,「凡事都得付出代價,二姊姊總不會認為我會吃悶虧,只能默默的受了吧?!我可不是開善堂的。」

        趙嫣圓圓的包子臉上掛著可愛的笑容,但莫名的給趙雪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愣愣的說道:「四妹妹,做人得有良心。」

        「良心?!」趙嫣看著趙雪,心中有些感慨,「二姊姊說這話是嫉妒了吧?」

        趙雪臉上微微發窘,「姊姊只是看你沒將情勢看清,將來落不到個好。錢財乃身外之物,你嫁入侯府看似榮華富貴,但成了寡婦,擁有再多金銀也是空,日後凡事你還是得靠著娘家幫襯。」趙雪的語氣是惋惜,實際上卻是在給趙嫣心中添堵。「妹妹到底是在低賤地方長大,被財富給蒙了心,見識淺薄了。」

        趙雪這個慣會裝模作樣的,表面上一副關懷備至的樣子,實際上心思比誰都還來得深。

        「如此聽來,二姊姊說的果然有道理,所以我還是不嫁了,嫁妝也不要,我回紅霞閣去,只是,二姊姊,」她無辜的眨了下眼,「我若不嫁,母親疼三姊姊,肯定會把主意打到別人頭上,你說咱們趙府還有哪位姑娘可以讓我母親給惦記上?」

        趙雪心一窒,怔愣了一下。

        「說來,二姊姊還未婚配,明明長了我與趙妍一歲,看來姊姊的親事,大伯母也還不著急,到時讓我母親幫著張羅也好,正好這親事也是大伯母牽的線,可見大伯母也是極其滿意的,你又打小就懂得巴結迎合我母親,所以由你出嫁,似乎也挺好的。」

        趙雪勉強掛在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別人不知,她卻是清楚趙家兩房之間看似和睦,實則互看憎惡,嫡母看不慣嬸母財大氣粗,嬸母看不慣嫡母一副京城貴女,高人一等做派。

        這門親事,說穿了皆是各自算計。

        田氏與侯府二房主母是表姊妹,侯府二郎君的身子到底如何,田氏可是清楚得很,趙妍的脾氣驕縱、任性,侯府二房當家主母也瞭然於心,兩人卻還是極力牽上這條姻緣線,各自攛掇自家老夫人應下這門親。

        侯府二房就要個令人生厭的刁蠻千金嫁給侯府二郎君,二郎君的身子本就不好,就盼著最好能一折騰,人就去了最好。田氏不在乎嫁過去的趙家女守不守寡,她看中的是攀上了侯府,在侯府二房的表姊面前討個好,可以給自己來年要赴京趕考的兒子添上助力。

        趙雪雖也存著一心躍龍門的心思,但也知道一旦夫君一死,這輩子就沒指望,雖說這世道再嫁不難,卻是對一般平民百姓而言,高門大院的正妻少有再嫁的,所以她不願入侯府,不想落得一生淒涼。

        「妹妹說笑了,」趙雪的臉色微白,「嬸母看中四妹妹,瞧不上我。」

        「這可未必,不如我們回紫辰園去問問。」

        趙雪大驚失色的閃過了趙嫣要拉住自己的手,「我身子有些不適,先回房去,就不陪妹妹了。」

        趙雪的侷促落在趙嫣眼中,暗自失笑,「姊姊既身子不適,就趕緊回房歇著,妹妹不打擾,只是我雖在姊姊口中所謂的低賤地方長大,但還是懂點道理,想勸姊姊一句——多門之室生風,多言之人生禍,姊姊以後話出口前,最好三思。」

        秋風帶著涼意,看著帶著笑意的趙嫣離去,趙雪的心比秋風襲人更令人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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