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是中国古代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发展的繁盛阶段。正如法国学者谢和耐先生所说,在蒙古人进攻的前夜,中华文明在许多方面都处于它的辉煌顶峰。在娱乐、艺术、社会生活、技术及制度等诸多领域,都处于当时社会领先水平。后人对于宋代社会物质与文化发展也常常充满了赞誉。明朝名臣王鏊就曾在《震泽长语·杂论》中写道:“宋民间器物传至今者,皆极精巧。”这是对宋代社会以器物为代表的物质文明所取得成就之一大肯定。
在众多可观物象中,能够完美诠释中国古代社会发展到宋朝时期,社会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所取得的辉煌成就者并不多,而宴饮可算其一。宴饮即宴会,《辞源》中关于“宴饮”的解释为“设宴聚饮”。宴饮是一种群体性的聚会活动,宴饮过程中所展示的食物、器物、酒饮、乐舞、游戏、礼仪、风俗等,无一不集中呈现了社会阶段性物质发展水平与民众精神文化生活状态,是观察当时社会发展状况颇为便捷的一种途径和方式。
自古至今,宴请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宴请事由、邀约对象、宴请时间、宴设地点、菜品搭配、酒饮选择、座次设置、席间礼俗、进度把握、气氛调节、游娱活动等,都需要事先精心考量与布置。一次成功的宴会活动,不仅仅是表面的吃吃喝喝,关涉因素众多。从私人角度来看,每一次精心安排的宴请活动,往往是对东道主财力物力的一种考验,又是社交的一种重要手段。小型宴请,三五好友聚集一处,恣意抒怀,是叙旧日情谊的一种补充。家庭内部,至亲至爱环绕而坐,其乐融融,杯盏之间延续着血脉亲情。衙署同僚,或因公务,或因私人情谊,宴饮会聚,沟通交流,亦是常事。大型聚会,譬如生子宴请、婚宴、寿宴、丧葬宴等人生诸事宴请,既是郑重其事的仪式,也是社会礼俗之必需,成为各地常见、通用的宴请模式。
宋朝时期,宴饮种类众多。对于宴饮类别的划分并无统一范式。有以宴聚宾主的社会地位及身份等级划分,按照皇家贵族、官僚群体、平民百姓为标准进行分类叙述者;也有以宴请事由为依据,分为公务宴请和私人聚会者。无论何种分类方法,研究者对于宴饮活动的关注角度都各有独到之处。为了行文叙述方便,增强可读性和观赏性,本书以宴请性质为主要分类方式,将宋朝时期常见的宴饮活动分为官方与民间两种主要类型,分别叙述相关内容。国家层面的宴饮活动,一般是以开展各类政务为由而开设,有庄严肃穆的国家大宴,也有地方各级机构设置的公务宴请;有朝拜性质的大朝会宴,也有为帝王生辰而设的圣节大宴,更有以国家为名布德于民的酺宴;还有公私不甚分明的宫廷内宴,包括以皇帝为主导开设的赏花钓鱼宴、观书宴、赏雪宴、观稼宴及无事而设的各类宴请活动。诸如此类,事由不同,议题各异,内容丰富多彩。私人层面的宴饮活动,同样种类繁多,包罗万象。南北风俗不同,宴请过程中所涉及的礼俗风貌各有特色,食物烹饪方法、口味喜好、食材选择、器物陈设、宴请礼仪、席间文娱活动、游戏类型等更是异彩纷呈,无不充满了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展现了奇异的人文风尚与礼俗传统。
为了更加全面地呈现宴饮关涉的宋代社会政治、经济、艺术、礼俗文化发展风貌,笔者尽量选取典型事例进行叙述,尝试将古籍中晦涩难懂的文字记载进行合理转换,行文尽量通俗易懂,在遵循客观史实的同时增强趣味性和可读性,以期为读者了解宋代社会民众生活百态提供一个窗口。
宋代的野游宴
野游宴是世人郊游之际临时举行的饮宴活动,规模不大,或三五好友相约出游,或举家欢庆团聚,山郊野外、林泉深处,别有一番疏阔情致。
众多野游宴中,尤以探春宴颇具吸引力,也是最为常见的野游宴形式。唐时,尚处早春时节,都人士女即争相乘车跨马出游,游乐饮宴于园圃、郊野中,号为“探春之宴”。士女随处赏春漫步,逢鲜花则设席坐卧,以红裙插挂,作为宴幄屏障。长安城里贵家子弟每逢春天即游宴供帐于园圃之中,随行携带油幕,若路遇阴雨,则以油幕遮盖避雨,宴罢尽欢而归。上巳日,皇帝通常会在曲江赐宴,长安居民则于曲江头禊饮游玩,俗曰“踏青”。
宋代野游饮宴之风依然盛行,探春宴更是风靡一时。南宋杭州居民一年四季无时不出游,尤以春游为特盛。自元宵节收灯之后,达官贵人便结伴争先出郊游赏,谓之“探春”。游赏活动一直持续到寒食节,达到高潮。
欧阳澈在《游春八咏》诗作的序文中描述了清明时节与一众友人游春饮宴的欢愉景象。与二三友人乘舆,共同寻得一处胜景之所在,“寻芳蹑蹬,卧翠眠红”。当此之时,松柏林荫中,溪山佳胜处,众人“借草飞觞,藏钩赌酒”,娱乐欢笑,同享“美花媚人,好鸟劝饮,融融怡怡,荡荡默默”的赏玩意趣,“醒者忽醉,醉者复醒”,徜徉于自然景观之中,“如邀狂客,泛一叶于鉴湖;似对谪仙,扫寸毫于云梦”。
饮酒欢闹之余,作诗文以助兴,“狂吟怪石,窃窥靖节之优游;长笑筠林,自得子猷之标致”,“咀西山之妙剂,疑羽翼之潜生;煮北苑之研膏,觉风流之战胜”。心情大好,“望芙蓉于日下,逸气飘扬;指仙掌于云间,烦襟雪释”,烦恼忧愁冰消雪释,畅享欢乐意趣。如此观之,欧阳澈与二三友人清明时节出游赏春,适逢百花芬郁、松柏尽发,众人于溪山风景绝佳之处饮宴欢乐,悠然忘归,一幅游春醉卧图景跃然纸上。
图3-8 宋《文会图》局部
除了游春宴,其他各种游宴活动亦是相当盛行。山林野外、苑囿园圃,凡是风景秀美之地,处处可见歌吹唱作、把酒言欢的游宴者。北宋时,汴京城里池苑所在,到处可见各类酒家艺人,常见售卖的饮食点心就有水饭、凉水绿豆、螺蛳肉、旋切鱼脍、青鱼、饶梅花酒、山楂片、杏片、梅子、香药脆梅、盐鸭卵、杂和辣菜等,游人流连忘返,饮宴欢乐。除了京师开封城,其他各地游宴也是蔚然成风,民众游兴丝毫不减。
扬州平山堂为欧阳修所建,宏伟壮丽号称淮南第一。平山堂雄踞蜀冈,“下临江南数百里,真、润、金陵三州隐隐若可见”。盛暑天里,欧阳修常常与宾客在此处游宴,清晨出发,恣意把酒言欢,宴罢,往往侵夜载月而归。苏州地区园林众多,景观更是别致精巧,是世人游乐赏玩的首选胜地。徽宗时期,中书舍人潘兑携一众友人往来徜徉于沧浪亭,饮酒赋诗,延款竟日,颇为惬意。广陵王旧居苑囿花圃中,有名为“南园”者,南园中建有流杯旋螺亭,景色优美。王禹偁知长洲县期间,无日不携客醉饮于此处。苏东坡所作《携妓乐游张山人园》诗即描述了夏初之际,与众人于苑囿内游宴娱乐的欢畅情景。
宋时,成都也以游宴风盛而闻名于世。成都民风休闲逸乐,“喜行乐”,游宴风尚蔚然。北宋时期,宋祁喜游宴,晚年知成都府,中意于锦江畔游赏宴乐。游宴之际,常有数十名歌伎婢女相随出游。
成都周边地区,游赏胜地莫过于浣花溪。陆游回忆在成都时的所闻所见,着重提及每年四月十九日“浣花遨头”。每逢该日,当地民众倾城尽出,锦绣夹道,会聚饮宴于杜子美草堂沧浪亭。自开年以后举行的系列宴游活动至此结束,也最盛于他时。宋人任正一在《游浣花记》中更是详细记录了当时民众浣花溪游宴的空前盛况。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士人百姓,抑或是贩夫走卒,众人扶老携幼,倾城而往,浩浩荡荡,里巷为之一空。其间更是穷日畅游欢乐,“箫鼓弦歌之声喧哄而作”,堪称宋代社会游宴风行的一大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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